明月來投玉川予,清風吹玻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腸好,不足膏油首面新。
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宋蘇東坡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
秋意襲人。
「顧紫茉,妳是不是真的太閑了?十次見妳,有九次在發呆。」裴原英俊好看的臉上,從來沒有和悅的表情。
「裴爺……」
「上回問妳,除了采茶還會什麼,妳是怎麼回答的?」
「紫茉只會采茶什麼也不會。」
她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很沒用的響應他無情的指控,她恨自己不夠桀騖不馴、不夠任性、不夠自以為是,否則現在她大可頂撞他。
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不能得罪他,裴家當家的人是他,逆了他的意,最慘的下場是被他掃地出門。
她承擔不起被他攆出門的風險,所以只得表現得軟弱。
「妳這樣是不行的。」他譏嘲地道。
「是不行。」她附和著。
「到炒茶房幫忙去。」
裴原簡單的一句命令,讓無所事事的顧紫茉,成了炒茶房里最忙碌的炒茶女。
『紫茉,妳也來炒茶房找樂子啊,」公孫梨朝她招了招手,興味正濃。
「我爹制茶具,我幫不上忙,只好自己找事瞎忙。妳看這些精選的熟茶芽,全是剔去了葉子,只存一鏤茶心的精品,听說全要照著龍形模壓成茶餅。今年斗茶,裴氏天下茶準備拿這去比賽,不用說一定又是極品貢茶。」
彼紫茉想起孟卿卿的話。「不是密不可宣嗎?」
「是啊!可這種事哪里瞞得住,茶山上人那麼多,隨便都會有人傳出去。」
「萬一有人仿效,裴氏天下茶的勝算不就會受到影響?」她有點擔心。
「不會啦!沒那麼嚴重,倒是妳這堂堂二夫人來這熱呼呼的炒茶房,有損身分。」
「什麼身分?天天閑得發慌也不是好事,是裴爺要我來學習的。」她對這種事倒是甘之如飴。
「紫茉,妳識字嗎?」公孫梨拉著她輕聲問道。
她點點頭,「有事?」
「幫我寫封信給明泉,說我想念他,問他能不能來建安一趟。」
「公孫大叔同意嗎?」
「不管我爹了,反正我可以和明泉在外頭見面,爹不會發現。」
「我房里沒有文房四寶,恐怕沒法子幫忙。」顯紫菜愛莫能助。
「文房四寶不是問題,我可以替妳弄來,妳只要負責寫字就好。」
說得輕松,負責寫字,但要寫些什麼呢?
鮑孫梨在顧紫茉房里蘑菇著,听完顧紫茉念的內容後道︰「不行啦!妳寫得這麼平淡,明泉不可能會來建安找我的,要深刻些、纏綿些。」
「怎麼深刻、纏綿?」她不會,也沒做過。
「就是肉麻些,學白居易,寫我對明泉的思念,什麼秋夜、一夜魂的……」
「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顧紫茉替她說完。
「對對對!就是這兩句,好貼切喔!麻煩妳把全詩寫在信上。』「真的要寫?」
鮑孫梨點點頭。「非寫不可,這樣才能把我的思念寄到明泉手上。」
然後,顧紫茉在信上寫下九月西風興,月冷露華凝。
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
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
思君春日遲,一日腸九回。
鮑孫梨滿意得眉開眼笑。
「紫茉,妳好行,簡簡單單的詩句,將我的情意表露無遺。」
「不是我行,是白居易行,詩是白居易寫的。」顧紫茉一笑,公孫梨不用這靶激她,真的。
「白居易沒替我寫信,是妳替我寫的信,在我眼里妳比白居易有用。」
彼紫茉不再說什麼,公孫梨的脾性她已有些了解,孩子氣的她有時是很固執的。
「妳的明泉看了信一定飛奔而來。」
「希望他能懂我的心,好久沒見著他了,怪想念的,可我又不能離開建安,爹得有人陪著。」
彼紫茉說︰「妳真孝順。」
鮑孫梨咯咯笑著。「明泉就要來了,屆時一定要介紹你們認識。」
「也許我可以幫妳說服公孫大叔,促成你倆的姻緣。」顧紫茉一直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為眷屬。
「若爹真能同意,妳就是我和明泉的大恩人。」公孫梨甜絲絲地道。
「明泉真幸福,有妳這麼愛他。」顧紫茉由衷地道。
鮑孫梨看出顧紫榮的心酸,「不如妳別嫁給二少爺了,找個活生生的窮人嫁,也好過嫁給一個有錢的死人。」
彼紫茉搖搖頭,「答應了裴家的事,不能毀婚。」
「妳怎麼這麼死心眼!」
死心眼?她是嗎?
彼紫茉再次踏進書齋,是裴原下令傳喚她的。
他的臉色極不好看,難看到像是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總是想不通,裴原這樣冷酷、傲慢的男人,女人為何要自虐的迷戀他?
「裴爺,找我有事?」
他瞪著她,像要殺人。
「妳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裴原大聲斥暍。
她嚇了一大跳。
「什麼意思?」
裴原揚起一張信紙,他將信朝她丟去。「把上頭的字大聲念出來。」
她不用看也背得出來,囁嚅地道︰「裴爺……請听我解釋,您誤會我了。」
「我不要听妳的解釋,快念!我要妳念上頭的字。」他大聲咆哮。
她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念道︰「九月西風興,月冷露華凝。思君秋夜長,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日陽九回。」
「這是不是妳寫的?」他暴吼一聲。
「是白居易寫的。」她小聲道。
她在心里忖度著,信怎麼會在他手上?
「妳還敢狡辯!』裴原的怒氣如火焰般,他將案上的鎮紙泄忿似地朝她丟去。
彼紫茉沒有閃躲,玉獅鎮紙正巧砸在她的額上,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霎時,血涌了出來,緩緩淌下……
「滾!」
彼紫茉轉頭,木然的離去。
鮑孫梨一臉自責。
「真是糟糕,我房里沒有外傷藥耶,妳房里可有?』顧紫茉搖搖頭。「不知道。」
「妳等等,我去找我爹,他那里一定有。」
鮑孫梨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只玉瓶子。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彼紫茉接過玉瓶子。「我自己來就可以。」傷口已清洗干淨,有些紅腫。
「信是我交給蘇總管請他替我拿給驛站的……怎會跑到裴爺手上?一定是蘇總管害的!」
「算了。」她又不能怎樣,難不成去官府告裴原?
「裴爺好狠!」
「他以為我紅杏出牆。」
「什麼?妳又還沒進門,裴爺管這麼多作啥?」
「怎麼辦?妳的信得重寫,這回我恐怕無法幫妳忙了,裴爺會要我的命。」
「裴爺是不是反應過度了?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好像他才是那個應該吃醋的丈夫。」
他的反應會不會太夸張?這是公孫梨的疑惑。
彼紫茉幽幽一笑。「他替裴二爺看緊我。」
「那也犯不著這樣啊!美麗的女人全看一張臉,他把妳的臉弄傷了,是天大的罪過。』「他不會在乎的。」他討厭她的臉。
「裴爺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在情理上,他得娶妳以示負責。」
「一點小傷,我怎會要裴爺負責?」她沒這個想法。
「妳真老實!要是換作那個孟卿卿,她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黏上裴爺。」公孫梨世故的道。
「可是我不是孟卿卿啊。」顧紫茉很想笑。
「妳真該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的美色,不然豈不辜負了上蒼的美意?」
「好難啊!不如順其自然,人活在世上老想強求什麼,到頭來總是一場空。」
「妳太悲觀了,是不是裴爺的鎮紙把妳砸得瞻小了?」公孫梨悶悶的問。
「我是清醒,不是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