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沒有用?」他反問。
她嘆了一口氣。「他死性難改,度了這個難關還會有另一個難關,永遠沒完沒了。」
「那就砍斷他的雙手,讓他不能模骰子。」
她沒好氣地道︰「他還有雙腿,可以訓練用腳趾模骰子的功夫。大少爺,我看您還是甭浪費銀子了。」
「那就挑了他的腳筋。」他又說。
「一張嘴照樣能喊二三一開小、四五六開大,總不能把我哥給毒啞吧!」她太了解深陷睹海無法自拔的睹徒,除非死去,否則很難轉性。
「你忍心看著你家絕後?」他動之以情。
說真格的,她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為她一听自家兄長有難,肯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楚楚可憐的求他出錢出力相助的。
如此冷淡絕情的反應反而讓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爹娘會明白我已經盡了全力。」她已經做好打算,若是不幸真有那一天,她再撿個討喜投緣的孤兒帶回家扶養,好跟她姓、傳她家香火。
「問題是你並沒有盡力。」他咄咄逼人。
「因為我沒有能力填補無底洞。」她不想贅言,听得越多、解釋越多,只會令她心軟。
「我隨時隨地準備好幫助你,你為何不領情?」他希望她能欠他一份人情,這麼一來她才會乖乖听話,可眼下要說服她入甕似非易事。
「領了情還要還這份情,春蕾承受不起。」她可不笨,才不願跳人他挖的陷阱呢!
「有些人情債就算欠下也沒啥了不起的,難不成你怕我會吃了你?」他取笑她。
「天下哪有容易還的人情?」她不想失去自由。
他故意賣關子,「當然有,也許我需要個力大無窮的大力士,替我清除障礙物。」
她戒慎的看著他。「就這樣?清除障礙物?」
他微笑,心里短暫的雀躍了下,知道她已稍有動搖,這對他而言是成功的一半。
她成了他征服的對象,她越是對他不在乎,他越想追逐,這是男人的天性︰充滿挑戰意味的女人,能激起他的斗志。
「不難對不對?」他隨意的攤了攤兩手。
「若只是搬搬東西當然是不難。」可是,有這麼簡單嗎?
「既然如此,你哥的賭債我負責替他還,而你……得收掉鋪子和我回家。」他開出交換條件。
「我不想收鋪子。」它是她的夢想。
「你不收鋪子如何專心伺候我?」他不高興地道,他已經讓了許多步,不想再讓。
「我不伺候你。」她不再看他,逕自往大街走去。
他跟在她身後,「下著雨,你要上哪兒去?」
她走出回廊,隨手在廊邊的小芋田里摘了一大片芋葉遮雨。「放心,我有天然的雨傘,倒是大少爺渾身上下是上好的料子,可別被雨絲給糟蹋了。」
他不信她真能狠心丟下手足的死活不管。「我想你哥籌不出錢,很可能會把鳳鳳表妹賣到花街。」
她愣住,手握芋柄回眸。「你說什麼?」
「你可以不管男的,可不能不管女的,令表妹是無辜閨女,要是進了勾欄院,不知能否受得了那樣的苦。」他觀察她的表情道。
她投降了!沒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鳳鳳出賣自己的身子替哥哥還債。
「你贏了!」她垮著一張臉。
「我知道我會贏。」他笑著,有絲得意。
「我有條件,第一,不收鋪子,但是我會努力地扮演好妾室應該扮演的角色;第二,我要把鳳鳳接來蘇州。」
司馬浪本想拒絕,隨後決定隱忍下來,如果她真這麼簡單就變得百依百順,他也會覺得失望。
「如你所願。」
第三章
六曲欄干偎碧樹,楊柳風輕;
展盡黃全縷。
誰把細箏移玉柱?穿簾燕予雙飛去。
滿眼游絲兼落絮,紅杏開時,
一霎清明雨。
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唐馮延巳鵲踏枝
走進司馬浪蘇州宅邸,頓覺目不暇給,曲曲折折的園林景色,對看慣了司馬大門大院的春蕾而言,仍是不由自主地嚇了一大跳。
什麼嘛!這種排場、這種院落,怎麼可能是平民百姓可以隨便擁有的?
小橋流水、回廊曲境,水上石舫……教她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她告訴自己千萬別在搞不清狀況的情況下出糗,讓人看笑話。
她住的地方听說華美程度僅次於「寢閣」的「秋葉小築」,司馬浪住的寢閣與秋葉小築則遙遙對望。
她拾眼,眼楮眨巴眨巴的看著區額上的「秋葉小築」四字。
司馬浪看向她俏麗的臉蛋。
「嚇了一跳?」
「又不是沒住餅大宅院,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她故作鎮定。
司馬浪好看的唇畔浮上一抹興味的笑,看她不在乎的模樣,心里不禁覺得有意思。
「好大的口氣,我以為你會裝模作樣的說幾句好听的話哄哄我,沒想到你竟如此大言不慚。」
沒錯,她是有點大言不慚,倘若他不是這麼財大氣粗、自以為是,她就不會如此不懂謙遜了。
「彼此彼此!我從沒說過我春蕾是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如果你不滿意我這只大刺猥,要換妾請趁早。」她揚起不馴的下巴道。
「我偏偏對大刺猥有興趣。」他伸出右手食指撫了撫自己英挺的鼻梁,忍不住笑著。
她沖口而出︰「我不想住在這里,我後悔了,我個人比較喜歡住開門見大街的房子。」
他失笑。「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錦衣玉食誰不愛,你的高調普天之下沒幾人會相信。」
淺淺的笑紋里有著不易察覺的冷情,司馬浪不願再讓步,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能心口如一地厭惡擺在她面前的金山和銀山。
他的外表不是她會喜歡的典型,極黑的發色襯著他不羈的輪廓,黑眸閃著精明,有時恬靜無求、有時莫測高深,兩人的性格更有著天壤之別。
「我已經派人去接鳳鳳了,還償了你哥哥的賭債,你可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我本不想再管我哥的事了,是你打鴨子上架逼我管的!」她不服氣。
他沉著一張臉,看向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心念一轉,換個說法道︰「你既然決定要幫他就別半路抽身,再說債主也是人家的丈夫和爹爹,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否則你教債主拿什麼養家糊口?」
她咬咬下唇。「這又不是我的錯,你全往我身上推,我能承受多少?」
她真不該踵這渾水的,應該留在鋪子里賣她的鮮魚湯;賭債這無底黑洞哪是她一介女流能填滿的。
這司馬浪不知足何居心,為啥非要她扛下兄長的鉅額債款不可?
「你別拘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個年頭有誰像我這麼大方,願意替你擺平這種事?」他反駁。
「我又不是不需要付出代價!」她嘟著小嘴道。
聞言,司馬浪並不以為意,反而覺得有趣。如果她不是這麼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令他驚奇,她那哥哥惹的禍他才懶得管呢!
「給你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這種代價人人搶破頭,你有什麼不滿的?」
她轉過頭不看他。「我又不是叫花子,給我吃好、住好、穿好就要我感激得五體投地、以身相許。」
他看著她抿起的嫣紅小嘴,詭譎一笑。「你是我納的妾,以身相許是理所當然的。」
她臉色不好看的斜睨他一眼。「你趁人之危,我哥的債務你可以不管的,誰教你雞婆。」
「你的外表和內心相差十萬八千里,看上去明明就是個軟弱可憐的人,可卻擁有驚人的氣力,整個蘇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你的厲害。」
她揚起眉,睜著亮黑的明眸,一瞬也不瞬的回視他。「哪有這麼夸張,我才到蘇州不過一個月,頂多方圓百里內名聲響亮,要說整個蘇州城,我還真承受不起呢!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