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老師提了兩個開水瓶晃悠悠地從教學樓走來,她很胖,走起來挺費力,還沒走到一半就滿頭是汗,頭上那幾縷頭發濕濕地貼在頭皮上。
要是平時大家肯定要大笑一場,但現在沒人笑得出來。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把水灌進同學們的空水壺里,好像做著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生怕有一滴漏出來。灌完水她又跑回教學樓,她人胖腿短,提著兩個空水瓶跑起來姿勢非常怪異。一會,她又以最快的速度提著兩瓶水沖了下來,灌完水,她又晃悠晃悠提著水瓶回去了。
這樣一趟接著一趟,她連跑了六趟才把這項龐大的工程完成,這回她總算不急了,擦了擦汗,回頭看了看同學們,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提著熱水瓶慢吞吞回去了。
站在烈日下看著這一幕,同學們面面相覷,心頭仿佛都被什麼堵住,再沒有人埋怨一句。柳輕碧本來已昏昏沉沉,咬著牙又挺直了胸膛。
陳教官抬腕看看表,說道︰「同學們今天都辛苦了,大家休息幾分鐘,等下是最後一次訓練,訓練完大家就可以回去吃飯了。中午要睡個午覺恢復一力,下午還有更累的。」
第2章(2)
中午,等教官說出一聲「解散」,大家哎呀呀叫嚷著往家走,柳輕碧只覺得自己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每邁一步都無比沉重。她正慢悠悠往車棚走,段小樓笑嘻嘻地在前面堵住她,「輕輕,你累不累,我送你回去吧。」
她朝他翻翻白眼,「不累?你當我是鐵打的!奇怪了,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他從她手中搶過車鑰匙,「我們男生平時又跑又跳的,打場球下來運動強度比這大多了,這對我們只是小兒科而已。」
她笑了笑,揶揄道︰「吹牛,剛才我見你也是滿身汗,還直沖許江浪搖頭。」
他擦擦汗,把鑰匙插進去,拍拍後座對她露出一口白牙,「上來,我載你一段!」
柳輕碧笑道︰「我不回去,我中午去外婆家吃飯,她就住在附近。你家遠不遠?要不然你騎我的車回去吧。」
他有點急了,腦門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快點上來,你就是去外婆家也可以讓我先送你走啊,我住得不遠,和許江浪挨得很近。我說你就不用管我了,我長手長腳的到哪里不快?」
她沒奈何,只好跳上後座。他送到了,把鑰匙丟給她,「我走了,你中午休息一下,我看你剛才臉都白了,不行的話說一聲,不要硬挺!」
她握著滾燙的鑰匙,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痴痴地微笑。
外婆早就知道她要來,在家把飯菜都弄好了。她才剛走到樓梯口,外婆白發蒼蒼的頭就探了出來,「輕輕,你怎麼這麼晚,我都出來看了好幾趟了,每次一听到腳步聲就以為是你,你快進來吹吹風扇,今天累壞了吧,等下洗個澡好好睡個午覺。真是新鮮名堂,讀書就讀書,搞什麼軍訓,把孩子累壞了可怎麼讀書嘛!」
柳輕碧把包遞到外婆手里,去洗洗手就來到飯桌旁,哇哇大叫︰「外婆,怎麼全是我愛吃的菜啊,媽媽說不準暴飲暴食,你這是害我被罵呀!」
外婆把飯遞到她手中,「別听你媽的,他們醫生護士見誰都有病,做這麼多好吃的不吃完怎麼行?!放開肚子吃,明天我再做更好吃的。」
柳輕碧苦了一張臉,「外婆,你把我當豬喂呀,我們兩個人你炒這麼多菜,我就是放開肚皮也吃不完啊!」她把快埋進碗中的頭抬起來,「外婆,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住呢?你不知道,媽媽做菜的水平跟你比簡直是小兒科,你跟我們住吧,我就可以天天吃,你想怎麼喂就怎麼喂!」
外婆臉上的皺紋笑得擠成了花,「你這孩子,老是來跟你媽做說客,我都說了不去,你外公在這里陪我,我哪里都不會去的。」她邊說邊看向牆上的遺像。
柳輕碧看她一臉認真,心頭一黯,縮縮頭又開始吃飯。剛放下碗,外婆已經切了西瓜端上來,她捂著肚子朝外婆直擺手,「外婆,我等下再吃好不好?這回真的吃撐了,我得歇會!」
外婆也不多說,把西瓜擺好,把碗筷收了。再出來時,柳輕碧已經躺在竹席上成了個大字,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真把孩子折騰壞了。」她搖頭輕嘆,從屋里拿出條薄被搭到她的胸口,看著她的睡顏,她含笑搖搖頭,拿把扇子出來為她扇風。
許江浪眼睜睜地看著段小樓把柳輕碧載走,心里如貓抓一樣,烈日下一路狂奔,恨不得找個無人的地方大吼幾聲。他一口氣沖回家,往沙發上一躺就不想動彈,他爸爸媽媽都上班沒回來,只有哥哥和保姆在家。哥哥許江洲叫他吃飯叫不應,過來瞧了他一眼,皺眉道︰「軍訓本來就挺累人,你還是先喝碗綠豆湯降降暑氣。」
許江浪長嘆一聲,起來悶不吭聲地去吃飯,今天保姆做了他最愛吃的水煮魚,他吃起來卻全然無滋味,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一碗,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張蒼白的臉,問許江洲︰「你下午有沒有事?」
天氣太熱,許江洲的建築公司本沒什麼事,他早打定主意在家避暑,聞言,笑嘻嘻道︰「熱死了,哪也不想去!老弟,你這兩天不對勁啊,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有了少年維特的煩惱?」
許江浪被說中心事,瞪他一眼,「你反正有車,下午幫我們送些汽水和酸梅湯去,行不行?」
「不去!」許江洲回答得很干脆,「我可不想被曬成人干,除非……」他賊笑著,「你告訴我你這兩天怎麼老長吁短嘆的!」「不去拉倒!」許江浪怒道,「我告訴爸爸你把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看你怎麼辦!」
許江洲連連告饒︰「我的祖宗,算我怕你行不行!不過我可只送這一次。」
于是,當許江洲把車開到操場卸下幾箱汽水,樹陰下立刻響起一陣歡呼,連教官也笑呵呵地過來喝汽水。
汽水箱邊上早圍得水泄不通,柳輕碧哪里擠得進去,在最外圍看著大家直笑。
許江浪連忙拿了一瓶過來,柳輕碧接過汽水,仰頭咕咚幾口就灌完了,許江浪「嘿嘿」直笑,又倒了杯酸梅湯給她。
許江洲熱得滿臉通紅地湊過來,攬住許江浪的肩膀,在兩人臉上輪番瞧了瞧,笑容十分曖昧。
許江浪有些赧然,拍下他的手,「輕輕,這是我哥哥。」
許江洲連連擺手,「別叫我哥,做哥真不容易,這麼熱的天還要給你跑腿。輕輕,我告訴你,有這種弟弟實在可憐,早知道我就讓我媽生個女孩……」
教官吹起口哨,大家連忙從樹陰下跑出來集合,許江浪連哄帶趕,把喋喋不休的許江洲推到一旁,和柳輕碧沖到烈日下,許江洲看著兩人的背影,在樹陰里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軍訓很快就到尾聲了,大家現在都曬成了黑炭,連柳輕碧原來可以見到毛細血管的臉現在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麥色。愛美的女生們都在大呼小叫,她卻沒怎麼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現在自己這個樣子,以前動不動就臉紅,還因為這個一直被別人笑,實在很難為情。
軍訓最後一項內容是接受領導、老師和同學們的檢閱,當他們踢著正步整整齊齊地在操場上走過,大家都給以熱烈的掌聲,作為對他們的肯定。他們滿心歡喜,那一刻,這些天的辛苦已成了滴著汗水的美好記憶,永難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