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拜?兄妹?」李畫意當場錯愕。臉上甜蜜笑容剎那間凍結住,滿腔的繞指柔情立即成了霜。仔細望去,甚至可以瞥見她顴骨上有兩道青筋隱約浮動著,醉人的聲音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沙啞。
「你要和我結為異姓兄妹?」她傻了。
「是的!你不也爽快答應了我?」柳隨風含笑回道。
「不!不!不……」
「李姑娘……」
「為什麼?為什麼要拿話套我?」欲哭無淚的情緒在她胸口回蕩,所有的不甘全然爆發出來。「你為什麼要這樣狠心待我?我不願與你結為兄妹,不要……我不要!」
「李姑娘,這樣的結果對你、對我,都比較好,難道你不能體會我這份用心?」他極力開解。
「我的確不能體會,不對的,你當明白我的心意才是,這麼多年來,我一顆心早已許給了你,你不也對我百般地好,為何短短一年時間就全變了?你這是為什麼?」
「一直以來,我疼你如妹,沒想到我對你單純的關懷卻讓你誤以為我別有用心,我實在不忍見你一錯再錯,所以今日找你相見,就是為了說清楚。」他正色道。
「哈……你今天邀約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告訴我,這些年來,是我會錯意,全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她哀怨地看著他。「柳隨風,你何忍?」
「我自問對你從無逾越態度,一直以來我以兄妹之情待你,但卻令你產生誤會。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心里同樣不好過。但誤會既已造成,我只能點醒你,希望你莫再蹉跎青春,浪費屬于自己的姻緣。」
「就這樣結束了?」她的眼神茫然地。
「既無開始又何來結束?李姑娘,你放心吧!柳李兩家的交情不會因為此事而有任何變更。」
「這算是你的補償?」她艱澀地說。
「不!絕非補償,我從不曾欠過你。我承諾照顧李家是因為李伯父當年對我父親有恩,而你……也是一位好姑娘。」
「好姑娘……」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認為我達到你理想的標準,那為何不選擇我?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全是那媛媛對不對?你挑上了那種……那種古里古怪,毫無大家閨秀風範……不!應該說連一點姑娘家樣子都沒有的媛媛。」她拭去眼角淚珠,一張美麗的臉孔全是不甘。
「反過來說江湖草莽不也配不上千金小姐。」念及柳李兩家友誼,他忍耐她對媛媛的批評,不願太刺激她。
「柳大哥,你是人中龍鳳,何苦為她貶低自己,對一個連最基本矜持都不明白的女人,她將來如何服侍你?」她苦苦辯著,期能改變他的心意。
「你錯了!我娶妻並不是想找個女人來服侍我,如果只為服侍兩字,隨便哪位奴婢小廝都做的來。李姑娘,柳隨風想找的人,是能相系一生、相看不厭的終生伴侶,你懂嗎?」
「但她那種刁鑽過度、古怪過頭、鬼點子層出不窮、集一大堆缺點于一身的女孩兒,你能忍受多久?」她咄咄逼人地。
「永不厭倦。」不加思索的決斷一出,不單讓李畫意意識到他對媛媛的愛,更讓自己確定了對媛媛的情意,早就根植了。「也許她的腦于里裝滿的全是異于常人的思想,也或許她的所做所為全是世俗禮教所不容許的劣跡,但在我眼中,那些反而成了無人能及的優點,她是舉世無雙的精靈,我何其有幸能夠遇上了她。」
「你竟對她痴迷至此?連她的無惡不作都成了你鐘愛她的條件。」她忿恨道。
「她是善良的。」他簡單撂下這句話當結語。「李姑娘,在你尚未深入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妄加批評不是你該做的事。」
「她配不上你。」她強辯道。
「配不配得上由我決定,不必勞煩別人來替我做主張。」柳隨風甚是不耐。他認識十多年的李畫意個性一向溫柔謙和,絕無這種執拗性子,難道只因得不到所愛,就變得極端?「李姑娘,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天下男子不獨我一人,你冰雪聰明、美貌如花,憑你的條件、家世,絕對可以遇上比我好上千倍、萬倍的男人,又何苦執迷不悟地深陷下去呢?」他再勸說著。
「對!憑我的條件是為上選,但你卻棄如敞屣不屑一顧,甚至將就一位來路不明、差我甚多的賤丫頭。」她口不擇言地罵道。
「媛媛天真無邪,請你自重不要羞辱她。」柳隨風臉一沉。
「仗著一張絕世姿容,到處蠱惑人心,說穿了她根本是只狐狸精。」她口不擇虧口。
「李姑娘……」他一喝!俊逸的面容霎時變得可怕。「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侮辱媛媛,否則……休怪我不念情誼。」
李畫意被他板起的面孔一駭,噤口無法再言。
悲哀情緒漲滿整個心房。
李畫意啊李畫意,你忍耐著點,此時的他已將一顆心全部系于媛媛身上,別執意地惹惱他呀,若叫他真鐵下了心,斷了兩家情分,自己多年的付出豈不真的付諸流水,再無轉圜的余地。
「柳大哥,對不起,我……我……我失言了。」她哽咽道歉,淚沾濕了胸襟。
「算了!」柳隨風吁一口氣,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實也不忍相逼于她。「李姑娘,能說的、該說的,你都應該知曉了,柳隨風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別再沉淪下去,告辭了。」語畢,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李畫意腳不能栘、腦不能思,就這麼地呆呆佇立原地,望著他漸漸消失。
良久,良久,都傻了!
直至一串冰冷的水滴驚醒她,她仰首無言向天,細雨不知何時竟滴滴飄落下。伴隨這股細雨來的,還有那傷人寒風。已止的淚水再度成雙成雙地滑落下,串串滾落在胸前,瞬間化成一道深深的傷痕,烙印在心上。
不!不要!她不要認輸。
李畫意拂袖抹去淚水,對自己喃喃自訴道︰會撫平的,她會撫平這傷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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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侍婢李容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從李畫意手上搶下繡花針。「小姐,別再繡了,瞧瞧你心神恍惚地把自個兒的手刺的傷痕累累。」她趕忙從藥箱取出藥水,替主子被繡針扎傷的指頭抹著藥。「瞧你一顆心都飛上雲端,恍恍惚惚的,再繼續繡下去的話,我擔心這幅鴛鴦戲水圖會變成血濺塘西圖。」
鼻頭一酸,李畫意哪會再意手指上的疼痛,得不到所愛的錐心之痛可比的傷害更勝千萬倍。
失神地望著侍婢,她淒楚問道︰「容兒,你自幼伴我成長,我倆雖名為主僕,但實際上卻親如姊妹。對我,你比著外人多了份深刻了解,也唯有你才敢當我的面吐出真話來,我問你,我李畫意真是那麼不得人愛嗎?」
容兒眉一皺。「怎麼會,李畫意之名早已揚名洛衡縣城內,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姐怎麼會說出這種喪氣話來呢?你不該對自己沒信心的。」
她輕撫自己為情所困的臉龐。「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容兒據實以告,哪是安慰,就算小姐不信我的話,那柳莊主說的呢?」她含笑替她倒水,滿心歡喜地說。「昨夜柳公子相邀,是為婚事向你徵詢意見吧?容兒恭喜小姐美夢成真了。」
聞言心碎。她並未責怪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刺激,從昨晚與柳隨風談開到現在為止,她獨自一人躲在房內暗自飲泣,誰都不見,容兒哪會知道她的小姐已成輸家、夢想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