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如此復雜,就不選避家這身分來作偽裝了。
茗樵走到門口,確定隔牆無耳後,把門重新關上,然後敲了敲窗邊。「你可以進來了,行偉。」
由窗戶外頭竄入的黑影,進入屋內後立刻拆下頭巾說︰「呼,老大,我差一點就要窒息了,你曉不曉得,外頭的草叢里頭躲著多少咬人的蟲子,煩死我了,又不能大叫。」
看著拆下蒙面巾後,露出的黝黑面孔,少年直率的言語和那張活跳跳、熱力四射的臉孔,宛將烈日帶進了屋里。
「抱歉,行偉,辛苦你了。可是這陣子還是得麻煩你……」
「我知道,老大的吩咐就算再辛苦,我也一定會努力去辦。」搖搖頭,少年雙手一攤地說。「我只是不懂,老大又不欠那宋老頭什麼恩情,反過來說我倒覺得以前來老頭壞了咱們不少的好事,老大干麼要幫他呢?」
「你想我會是那種不計代價就幫人忙的爛好人嗎?當然該索取的報酬我一定會索取。這是筆生意,和過去我們接的那些生意沒什麼不同,明白嗎?」若樵將自己事先寫好的書信交給了行偉說︰「這些就麻煩你交給糧行、木材行,油行的人了,里頭都是我吩咐他們的重要事,千萬別弄丟。」
「安啦,交給我你放心。」將書信揣入懷里,拍拍胸脯,少年咧嘴一笑說。「快點把這兒的事結束吧,老大!咱們可沒多少時間可以讓您耗在宋府呢!那筆土地買到後,等著您辦的事可多了。」
「這我比你懂,你快去吧,留心別讓人撞見。」
少年作了個要他別擔心的手勢,重新戴回面罩,接著一騰身飛出了窗外,迅速地穿梭在半人高的草叢間,轉眼不見人影。行偉飛毛腿的功夫是出名的,茗樵並不擔心有人會逮到他,他比較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人看到他出入自己屋里的景象。這也是他特別要求宋老頭,安排最靠近後門角落的這間屋子給他的理由。
接下來……該找幾個人來談談,首先是廚子,再來是馬夫,從今天起宋家的人將會發現他們的日子將無法再過得那般優渥了。
至于那位大小姐何時會爆發呢?值得期待。
***
晚餐時間,按照規矩主人與僕人是分開用餐的,家中的僕人們用餐的時間也是依據職位分桌而坐,但往往越是貼身的丫環或是總管之類的,用餐的時間也越晚,理由無他,主人在用餐的時候,需要隨待在側。
因此襄茗樵到宋家的頭一天已有心理準備,知道將會比平常更晚用餐。他一面盯著廚房,除了確認他們有照他所開出的菜單出菜外,還必須注意上菜的僕人有沒有弄錯盤子什麼的。
這些事都是他來宋家前,先找自家的總管沙盤推演過後才知道的。原來總管的工作這麼地繁雜。
可是盤子一端到了圍坐在廳里等著用餐的主子面前,馬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這是什麼菜色?」宋三夫人雙手捧著臉頰,失聲叫道。
「立刻,立刻叫廚子過來!」宋大夫人也歇斯底里地說。
只有宋家老爺打圓場說著︰「這樣的菜色也算不錯了,一只燒雞,三盤菜,還有一碗魚湯呢!」
「爹,我們家從沒有出現過如此寒傖的萊色。」放下筷子,宋寶兒口氣不善地說︰「去把總管叫過來,看樣子他這新來的人不太了解咱們家的規矩。」
片刻之後,早已有心理準備的襄茗樵,微笑地看了看菜色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各位夫人,小姐。」
「什麼不對?這某單是誰讓你更動的?過去我們家的菜單哪會出現這種綠油油一片的景致,你把我們當成牛羊,只吃草的呀!」宋寶兒馬上指著桌子說。「這樣子的菜色,叫我們怎麼吃?」
「我只是依據過去老爺、夫人和小姐的食量所做的調整,以前晚餐過後剩下的萊在一半以上,可見是廚子和管家不好,沒有算好主子們的食量,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若樵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當然,如果主子們覺得這些吃不夠,隨時還可加菜量。」
「我就是要像以前那樣十道菜,燒雞、姜鴨、烤豬不可少。堂堂宋家,吃得如此寒酸像什麼話?」宋寶兒氣呼呼地說。
「四菜一湯如果稱之為寒酸的話,那麼京城內多數人都是吃得如此‘寒酸’,而排除在外極少數的人都是住在皇宮中的皇親國戚。奴才認為這樣的分量剛好,老爺也同意吧?」毫不被她的氣焰所動搖,茗樵微笑地將問題拋給了宋其基。
「爹!」
「呃……」一邊是自己女兒,一邊是新管家,胳臂往內彎是人之常情,大家都以為這新總管要遭殃的時候,萬萬想不到宋其基含糊地點點頭說︰「是啊,想想以前是吃得太奢侈了些,浪費不少食糧。寶兒,不要鬧了,吃飯吧。總管,你也可以下去了。」
寶兒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爹爹,一臉遭到背叛,非常難以置信的表情,半晌過後她默默地起身。
「寶兒,怎麼了?你不吃飯啊?」
連句話也不回,宋寶兒怒氣沖沖地離席,她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進一粒米。紅著眼眶,她正想一路沖回自己房內,卻不料被襄茗樵阻擋在她的面前。
「干麼!傍我讓開。」其實是氣得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小姐今夜不用餐嗎?」
「要你管!」
「不,小的當然不敢管。只是怕小姐不知道所以先告知您一聲,往後廚房的薪柴只燒早晚兩次,不會再像過去一樣隨時都在燒柴火,也就是說您要是晚一點想吃消夜,廚子只能給您些干糧、雜食,望您諒解才好。」
宋寶兒張大了嘴,久久才發出聲音來。「你,好大的膽子,誰賦予你那麼大的權力,更動我家廚房的規矩!」
「老爺。」她惹人討厭的一笑說。
她咬緊牙根,眉頭緊鎖地瞪著他,顯然氣炸了。
「那麼,小的還有事要忙,先告退……」
「你給我站住。」宋寶兒再也不下這口氣。「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襄茗樵意外地一揚眉,跟著宋寶兒的身後,走到了宋家氣派的後花園中,由于今夜星稀月隱,整個院子里也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相較于她的焦躁,等著她開口的他,反而顯得老神在在。宋寶兒決定單刀直入地提出梗在心頭的疑問說︰「你,該不會是爹爹的……咳……在外頭養的兒子吧?我先說清楚,我可不會承認你是我哥哥的。」
「啊!」還以為她要說什麼,想不到會听見如此可笑的臆測時,他不由得一愣。
「所以……爹爹才會對你這樣一個新來的人,這般推心置月復,連家都交給你管吧!」握緊拳頭,宋寶兒無比認真地指控著。
「哈、哈哈哈哈。」驚訝過後,襄茗樵捧月復大笑。
「有什麼可笑的?」跺著腳,宋寶兒又氣又根。
好不容易笑聲止歇,襄茗樵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有哪一點像宋——老爺嗎?還是我長得和你有哪里相像嗎?大小姐,我不知道是誰灌輸給你這般可笑的念頭,但我跟你保證,我與宋家非親非故。」
「你不是想隨便打發我吧?」雖然他的答案令寶兒松了口氣,不過她還是感到有些狐疑。
「嗯……」
這小丫頭看似倔強驕縱,但是其實內心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吧?她之所以會如此生氣于他,理由恐怕也不月兌爹親向著外人不向自己,有股失落與沮喪的感覺。這也不奇怪,想想過去宋其基疼愛她的種種行徑,突然出現了一個說話比她還有分量的人,她就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