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俊逸的臉龐上,一雙黝黑眸子閃動著詭橘的異采,因為這場即將展開的斗智游戲而雀躍無比,蓄勢待發。
第一章
「寶兒,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新訪的管家,他姓襄。襄總管,這就是我女兒,宋寶兒。」
她對這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這男人渾身上下根本沒一根骨頭像是當人家奴才的,爹爹怎麼會找這種人作他們宋家的新總管呢?就算宋家上一任總管因病辭退,導致這幾個月整個家中事務群龍無首、亂成一團,也犯不著隨便找個人來吧?
宋寶兒再次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名高大的男人,確定了自己的第一印象沒錯後,還加上新的感想︰這個姓襄的男人,該不會是爹爹從軍營里找來的吧?那股濃濃的肅殺氣勢,當奴才還不如去做什麼將軍之類的,專做指揮他人的差事,還更能如魚得水才對。
于是她蹙起兩道柳眉,小嘴一撇地說︰「他不成,爹爹,你再找找吧!」
宋其基,綽號「送奇跡」的宋家老爺,這一回很難得的以斷然的口吻說︰「不,寶兒,這件事已經決定了,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聞言,宋寶兒訝異得一雙烏溜銅鑄眼瞪得老大,鼓起紅潤的雙頰,正想說什麼,卻被她爹爹搶先一步。
「從福伯走後,我找了不下十個總管,你千挑剔、萬挑剔,從嫌人家的嘴巴臭到嫌人家長得太小頭銳面,一個個都被你趕跑,搞得我們家上上下下就連吃一頓飯該買什麼菜都沒人知道。這樣的日子爹爹我再也不能過下去了,所以這回我不許你再節外生枝,襄總管的事,爹爹說了算。」
「爹爹,你怎麼說得好像都是女兒的錯呢?我可不是無故挑剔的。」宋寶兒不服氣地回道。「嘴巴臭可能意味著這人的胃腸不好有病,你想想,咱們找個藥罐子來當總管,哪天不是又得再換人?至于嫌那人長得小頭銳面,我也是有憑有據的,腦袋和眼楮都那麼小,一副營養不良、很缺錢的樣子,就面相學來說,此人容易在帳面上偷雞模狗。幸好咱們沒請他,听說他後來到了游府,坑了不少的錢跑了呢!」
「那是讓你瞎貓踫上死耗子,並不證明你有看人的眼光。」宋其基眼看自己就要被女兒給辯倒,急于挽回頹勢地說︰「況且你說,襄總管相貌堂堂,有哪一點好挑的?」
他的指尖朝向了襄茗樵,普通人這時大半都會面露緊張,偏們襄茗樵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說︰「老爺,容我先告退,讓您與小姐慢慢商量好了。」
這抹貌似謙遜的笑容,看在宋寶兒眼中,反而是種挑釁與諷刺,令她臉頰不禁抽動起來。
好,她同意這男人看似無可挑剔,不論長或沉著的態度,當宋家的總管不僅綽綽有余,還給人一點大材小用的感覺。可是她就是不喜歡他那種凡事操之在我的桀驁態度。
就舉最簡單的一點,從剛剛爹爹介紹他到現在,他就連一聲「見過小姐」或是「小姐好」的話都沒有說,分明沒有把她放在眼里嘛!
「不,請你留下,襄總管。」連爹爹也站在他那邊說。「寶兒,你這回是真的無理取鬧,我看你自己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所以爹爹不想再听了。我還有事要同總管商量,你先回房去吧!」
「爹!」抗議地一叫。
「住口。」宋其基以罕見的嚴厲口氣,指著書房門口說︰「去做你該做的事。琴師已經在等你了吧,還不去上課。」
宋寶兒一咬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怨懟地瞪了瞪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男人,掉過頭去,氣沖沖地走出書房。
「呼!」松了一口氣,朱其基揮揮額邊的冷汗,坐回自己的花雕椅。「這第一道難關,總算是熬過了。這輩子我還沒這樣的凶過寶兒,看來她有好一陣子不會同我這爹爹說話了。」
襄茗樵有點啼笑皆非,看來人稱「宋奇跡」的男人,一遇上自己女兒,也只能舉白旗投降了。從方才一場案女對峙的情況看來,也就不難猜想何以他會找上自己這樣的外人來幫他管家務事了。
「您是後悔了我所開出的條件嗎?」襄茗樵會答應踏入這個泥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來者絕對不能再任由女兒擺布。
想了想,宋其基搖頭說︰「不……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寶兒再這樣下去,絕非我宋家之福。哎,我那艘心愛的宋十號,犧牲了它,我才知道自己過去錯得離譜。」
「這樣听起來,會讓人誤會你看重船遠超過自己女兒呢!」
「瞎,那是沒嘗過跟我一樣推心之痛的人才會說的話。」揮揮手,宋其基不願再去回想自己慘痛的經驗。「如何?見過了寶兒,你的感想是?有沒有把握可以改造她呢?」
襄茗樵細長的眸子竄過一抹精光,端正的俊臉多了幾絲會今人心跳加速的邪惡,薄而冷漠的唇輕啟道︰「她的確有許多出乎我意料之處,不過無妨,我可以應付得來,只是事情會變得更有趣而已。宋老,您只管把事成之後的酬金準備好,等著我來領吧!」
縮一縮腦袋,唉,一想到事後要付給襄茗樵的大把、大把銀子,朱其基又是一陣心痛。
***
臭爹爹、笨爹爹,竟然幫著外人,不顧自己女兒!
宋寶兒的腳步忿忿地踩在走廊上,光听腳步聲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太好的宋家僕人,立刻倉皇走避,深恐被主子的怒火掃到。
這更讓一肚子火無處可泄的寶兒,氣得七竅生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閨房,拿起了枕頭就往牆上摔去。
「小姐,您在氣什麼啊!」
「沒你的事,下去,我要一個人獨自靜靜。」
「是。」侍候她多年的貼身丫環阿秀見狀,也不敢再多話,迅速地替她掩上房門離去。
「只不過是個新來的管家,難道會比我這個親女兒更重要嗎?爹爹真是老糊涂了,竟讓個新管家爬到主子頭上來,往後還怎麼得了。」喃喃自語著,寶兒在自己房間里頭繞起了圈圈,咬著指甲。
「不知那家伙是怎麼跟爹爹灌迷湯的,總之那家伙絕非什麼簡單人物,一定是在圖謀什麼,才會接近爹爹進入我宋府。」
唉,她真是想念福伯,要不是福伯年事已高,且身子真的不宜再繼續操勞,否則哪怕要花再多的銀子,她也會回頭去求福伯再回宋家,一輩子做他們的總管。這年頭要再找到像福伯那樣了解家家,又對宋家忠心耿耿,無論何時都能表現稱職的管家,簡直是不可能了。
埃伯一走,寶兒立刻就發現到過去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其實做起來並不容易。要不是有福伯在後頭打點,自己才不可能過得如此愜意。
舉最簡單的例子,天冷的時候要提醒奴僕們,在主子起床前燒好火盆放在坑下;天熱的時候要吩咐窗子,別忘記取出冰窖里冬藏的涼點送上主人房;主子要出門前,馬車與車夫都已經等在門外……等等。這都是仰仗福伯安排,才能正常運作的事,而她以前竟都不知道。
從日常生活最細微的枝節,到一年三節這種重要的日子,如果沒有一名稱職的管家在背後運籌帷幄,像宋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會像一條被困在淺灘上的船,動彈不得了。
也許是過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到報應了也不一定。
想不到要找一個好管家,會是這麼困難的事。怪就怪爹爹,找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實在不是她挑剔,她光看就覺得先前爹爹所找的管家,沒有一個能扛起管理宋家上上下下百口人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