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子蛟的黑眸閃爍著駭人的認真光芒。
一瞬間寶坊不覺心虛地低下頭,但很快地她就重振威風地傲抬下顎,辛辣地說︰「我就是心血來潮,怎麼樣?過了十一年,我終于決定再也不要忍耐你了,我討厭你,全天底下的男人誰都好,就是不要你作我夫婿。」
「妳在說謊。」
他毫不猶豫的答案,讓寶坊一愣,接著滿月復火大地說︰「我才沒說謊!」
「那為什麼妳的小手會絞得像麻花卷一樣?」子蛟微笑著,吃定了她說。「性子又拗又倔的妳,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連妳自己也沒發現吧?妳非常不擅長說謊話,小寶坊。每次一說謊,妳的手腳就會不由自主的慌亂起來,要不就是腳猛打拍子,要不就是猛絞著手不放。」
他拉起她的小手,解開她,然後在上面親了一口說︰「拜妳這缺點之賜,從過去到現在,妳沒一次撒謊能騙過我,所以作個乖孩子,把『解除婚約」這想法是哪里來的,告訴我。」
「你……」不成,被他這樣一踫,她腦袋都空了,還怎麼作戰?
「說啊,小寶坊,是誰煽動妳的?還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放柔了聲音,宛如在安撫一只倒豎起全身細毛的生氣貓兒般,沙啞地耳語著。「莫非是我不注意的時候,有壞男人接近妳了?」
「放……放手啦……難看死了……別拉拉扯扯的……」
寶坊最怕的就是這一招,她可以應付他的嘲諷、利嘴與有條不紊到令人生氣的高傲態度,但她卻無法應付他「以柔克剛」時所采取的懷柔手段,這真不是開玩笑的,平時听來冷漠到骨子里的聲音,現在听來卻教人不由得陶醉酥麻。
她敢用一千兩黃金打賭,于子蛟要是有心,連饑餓瘋狂的猛獸都會被他說動,乖乖受馴服呢!
「嗯?」他懶懶地抬起一眉,扣住了她另一只不安分推擠的手腕,貼近自己說︰「該不會被我猜中了吧?是最後一條嗎?在我預料的可能原因中最不可能的一條,竟是主因不成?」
「混蛋,你就是我周遭的男人里最壞的一個,有誰壞得過你,快點放開我啦!」寶坊小臉通紅地嚷道。
子蛟瞇了一下眼,咋舌地說道︰「看來我是失策了。一直以為自己將地盤鞏固得很好,想不到還是有可恨的惡蟲入侵。不過似乎還沒有造成什麼大傷害,發現得早,並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在說些什麼?寶坊完全听不懂。
「本來打算按部就班等到三個月後的,不過妳讓我別無選擇了,寶坊。」他突然剝下她身上的薄氅鋪在地上,非常熟練的將她放倒。
「你……在干麼!」她可沒有躺在河邊睡覺的習慣。
但子蛟已經凌駕在她之上,靠雙肘支撐著自身的體重,沒有將她壓得喘不過氣,卻也沒有給予她任何可以逃月兌的空間,甚至還用雙腳有效率地制住了她不斷亂動亂踢的下半身。
「沒有燭光,但有月下。不在花前,至少也有雜草堆。妳就委屈點吧,小寶兒,等回到京城我再彌補妳,不論是要什麼樣暖烘烘的新床,我都會幫妳安排的。」
他唇角含笑,撫著她細白的小臉說。
「你、你該不會是打算……」一個非常不妙的預感,侵襲著她的小腦袋。
「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任性如妳也不會再說什麼解除婚約的蠢話了吧?小寶坊。別怕,就像平常一樣,不懂的事全都交給我,妳只要坦白地去感受就成了。經驗過這一關,妳就會知道夫婦是什麼、小寶寶又是怎麼來的,多好。」
他那簡直像在哄三歲小孩子一樣的口吻,差點讓寶坊錯覺他是在教她怎麼學走路,但就算他真是在教她什麼,那也是在教她如何墮落,而非成長!
「我才不……唔!」
抗議被吞沒在他火熱的舌尖底下,他不是第一次親她,卻是第一次連舌頭都伸了進來。
寶坊豁出去了,她被今夜所發生的事嚇到了。
他那麼輕易地就讓她忘我的迷失在他懷抱中,要是繼續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她是討厭他的,天底下最看不順眼的也是他,那又為什麼他的唇親起來會那麼舒服?不,別去想,再想下去她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動搖。
這是唯一能擺月兌于子蛟的最後機會了,她終于可以和十一年來這個始終不肯臣服于自己的家伙,分道揚鑣了,何需遲疑!
「不久前,我幫你卜過一卦,上面說得很明白,你的大好前途在別的地方,要是你留戀著目前所擁有的,就會失去更輝煌的未來。這樣你懂了吧?我不是能為你帶來富貴榮華的妻子,我是你的拖油瓶、掃把星,你還是趁早跟我『解除婚約』,快快另起爐灶,才有躍登龍門的機會。」
可惡,不許掉淚!寶坊喝叱著自己熱燙的眼眶,努力的將淚水鎖在里頭,這樣一切就結束了,再好不過。
從此爾後,她再也不用顧忌于子蛟怎麼想,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了。
第四章
雲鬢半斜,眼角水波流轉的銀雪,手捧著小小白色酒杯,半坐地仰起雪頸哀怨地唱著︰「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錦錦坐在台前,大聲地說道︰「此時楊貴妃娘娘正在感嘆,人生苦短,沒空等那個負心漢皇帝回頭,干脆我自己連干好幾杯,喝到爽!」
接著,台上的銀雪我見猶憐的一啜泣,飲下那杯酒,負責隨侍在側、一身宦官打扮的寶坊與珠櫻,交頭接耳地說道︰「看娘娘,酒性未足,尤恐還要喝酒,你我小心伺候。」
錦錦再道︰「瞧瞧,兩個陪酒的小人,高力士與斐力士,看貴妃娘娘酒量太好,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他們倆正打算先吞下解酒草藥,省得娘娘沒醉,他們先倒了。」
台下听了這番畫蛇添足的說戲,一陣哄堂大笑,可是台上的人卻依舊正經八百地在演著,今夜的戲碼是「貴妃醉酒」。
側身站在戲台邊,子蛟見他們將一出本是敘述深宮閨婦的哀怨戲碼,唱成了出搞笑意味十足的鬧劇,不由得搖搖頭。
這小村子的夜晚一定相當苦悶,才會連這樣瘋瘋癲癲的戲都獲得滿堂喝采。沒有人在乎他們唱得字正腔圖還是荒腔走板,只要能獲得一點小小的娛樂,就皆大歡喜了。
「喂,串場的,換場景了,還發什麼呆。」
台前不知何時拉起布幕,寶坊饒不客氣地使喚著他。子蛟見她連眼楮都不敢瞧自己,卻還不改其囂張態度,這里面的矛盾心結,令他不由得莞爾一笑。所以他說小寶兒想要和他對抗,根本難如登天,誰叫她心中想什麼就老老實實地從態度上表現出來了。
特別是她害臊、理屈的時候,就會開始躲著他。
「我不知道該作什麼?大前輩寶坊好妹子,快教教我。」子蛟刻意揪著她的衣袖,柔聲喊道。
「你、你別亂來,先放開我的袖子啊!」她全身一頭,聲音抖跳地說。
子蛟哪里肯放!以前在蘇家,人前人後他都得作個正經八百的未來少當家,不能有任何踰矩失禮處,在那樣的處境下,他不能對寶坊動手動腳。可是現在不一樣,少了一旁監視的數十雙眼楮,此刻不戲弄她,還待何時?
「妳說些什麼?哎,這兒好吵,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妳轉過身子來,讓我瞧著妳的俏臉與小嘴,我才能听得分明。」子蛟低下頭,故意在她耳邊說。
一抹紅雲從她的臉頰一路擴散到耳根,他瞧在眼里樂在心中。「說,小寶兒,為什麼今日一整天都不肯看著我說話呢!害我眼楮不得眼福,直嚷著好生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