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擅做主張,以席將軍的名義和墨國有了來往,交換一些次要的情報,捏造席伯父叛國之假像,目的……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想像得到。
那一夜,爹爹他並不是闖錯營帳,他沒料到里面有人,但是他確實想把證據藏在你的營帳內,而非放在席老將軍的營中。按原來計劃,本該由他暗中檢舉,所有的人去搜查老將軍的營帳,他再趁機自己從你營帳中找出證據,搶得這份功勞,並且讓你們父子倆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寫到這邊……我幾乎無法繼續動筆,這竟是我敬重的父親所想出來的計謀,自幼而長他所論及的理法、天地正義……竟似從未存在,我的世界于這一夜已經完全巔覆了,我是誰?我一點也不知道。
結果,誤打誤撞之下,席伯伯就如此受了冤枉,更不幸在獄中以自縊證實自己的清白。無法挽回的悲劇已經造成,我該怎麼去面對我生死之交的你?對我來說,這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重要,我的父親卻對你們做出這等惡事。
花了一整夜我想了又想,該怎麼做才能盡我最後的心意?我不能出賣自己的父親,即使是這樣的父親,我依然欠他生養之恩。身為男子漢,絕不能忘恩負義地逼自己的父親走上絕路,我是這麼想的。
但是另一方面失去了父親的你,我又該如何面對呢?我能不給你一個交代嗎?我縱容了自己的父親,對你難道就公平嗎?你一定想要親手制裁謀殺了你父親的人,這種心情我也能理解。
所以,我做下決定。我父親奪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則奪去我父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為交換。
明天的此時,我已經離開了齊國,永遠不會再見我父親或是你一面。我打算客死異鄉也好,決不會踏上有我父親在的土地上半步。
蓉兒我帶走了,毅。她哭著說她不能面對你,我知道你對她的情感,但我還是狠下心帶她一起走。並不是我想奪人之美,但是眼下你需要對付的敵人,不止是我父親,還有朝中的流言。你不能沉溺于男女之情,更無法應付一個沉浸在罪惡中脆弱的女子,蓉兒現在無法帶給你幸福,她需要的和你一樣,你們兩個分開對彼此都好,我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帶她離開了。
不用擔心她,我會細心照顧她,以兄妹之情對待。未來,如果她和你有緣,你們必定會再見面的。我常常認為老天爺早為你們系上紅線了,希望這不是我個人的奢望,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知道這輩子你對蓉兒的愛是無法切斷的,而蓉兒的心也早被你偷走了。你們兩人的郎情妹意,真教我這局外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的。也許真應了一句話,「好事多磨」,不是嗎?
至于老天爺在我身上是否系錯了線?隱藏在我心中有句話,不能說出口,但如果真有來世,我們……罷了,這輩子能成為你的知己好友,我已經心滿意足。
又及︰請原諒我父親,如果你將此信交給主公看,我不能反對,你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我並不打算為父親求情,但是失去我對父親而言,已是最大的懲罰。活在一個充滿悔恨的世界,並不容易。
信就寫到這邊為止,既沒有署下款也沒落下名,席毅看著上面凌亂的筆跡,和平日龍翼工整俊秀的字有相當大的不同,可想而知寫這封信時,他的心境有多麼紊亂和痛苦。
結束了。這封信交代完他想知道的一切真相,夠了。沉重的心情讓他與雨蓉好半晌都沒有開口,席毅最後取來火石,將它放在火盆中,燃油點火,轟然地薄竹片立刻燒起熊熊的烈焰,所有的愛恨情仇、陰謀與詭計、無法說出口的歉意,都隨著火焰之舞,化為片片的灰燼。
「毅,這樣真的好嗎?爹爹的冤屈……不報了嗎?」雨蓉依偎在他身旁,注視著火奪去他們最後的證物。
「不是不報,龍翼已經為我們報仇了。」席毅漫不經心的揉揉她黑發,目光同樣凝留在火盆上,「至于主公那邊……我會告訴他夜闖營區的神秘客是誰,而主公如何處置或是盤查事情真相,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萬一最後他沒有公開澄清爹爹的冤屈?」
「我們全都相信爹爹的清白,這不是最重要的嗎?」席毅將目光移回她臉上,「以後席家的子子孫孫會了解他們的祖先是如何正直與清廉,這才是重要的。」
「還有驍勇善戰、誠實、寬厚仁慈……他們會以擁有你和爹爹這樣的祖先為榮的。」雨蓉捧起他的臉,溫柔地說︰「雖然你嘴巴硬、脾氣壞,但我還是這麼這麼樣的愛著你。」
他微微一笑,「雖然你偷偷罵了我,我還是要吻你,快快感謝我有這麼好的修養,娘子。」
「謝謝。」她乖乖地回道︰「你會吻我多久?」
「那重要嗎?」
「我怕剩下的空格不夠描寫我們那麼熱情的親吻。」她神秘笑笑。
「空格?」
雨蓉拉下他,遞上唇,「別管它了,吻我吧!」
這個命令……席毅非常樂于從命,畢竟,識時務者為俊杰,除了他還有誰能稱得上俊杰呢?
真愛不怕火煉,浴火重生後的有情人們,已經無暇應付他人的好奇心,所以夜正逐步的染黑……人兒緩緩的重疊而為一……花好月圓,就別再打攪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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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豐盛的菜色。」小慈流著口水,垂涎欲滴的看著矮桌上各色應景菜肴,陣陣菜香早就催得她饑腸轆轆了,只差沒從席位上跳到餐桌上。
從廚房,雨蓉捧著一大盅熱燙的清炖鱸魚出來,小心翼翼地擺上桌,笑看著小慈一副饞鬼的模樣,「再忍耐一下,馬上就可以開動了。」
「啊……還要等啊?」小慈悲呼一聲,「光教我用眼楮看,不讓我吃。嫂子你存心叫我來這兒折磨我的嗎?沒想到小慈好不容易可以吃一回團圓飯,卻沒想到你這麼狠心,都不給我吃。」
「只是再等一下下嘛!」雨蓉好笑地說︰「你瞧,小義都比你听話,他都不吵不鬧的。」
「哈,他黏上新的玩意兒,當然對這些美食視若無睹。」小慈一面瞄瞄全心玩著他爹爹送的木刀,一點都不出聲的小義,一面哀號地對雨蓉說︰「那至少告訴我,還要等多久?不是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嗎?」
僕人們又陸續送上佳肴和美釀,忙碌地布置好整個酒宴的會場,而雨蓉也擔起指揮的重責大任,一下子指著這桌,一下子指著那桌,好不容易忙完後,才有空對小慈說︰「毅哥去接一位重要的客人,所以你再等一下,說不一定他們已經到了門外,你別急!對了,索圖真的不能來嗎?」
聳個肩,小慈皺著眉說︰「他說他會盡量趕到,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
「事情?」雨蓉訝異的問︰「大過年的,會有什麼事情?」
小慈呵呵一笑,「一件很大的事。」
「唔……不能告訴嫂子嗎?」雨蓉好奇地小聲問道。
「好,交換條件是一條酥炸蹄膀。」她逮住索賄的機會。
在小慈這大胃王面前,雨蓉也只能認栽。「沒問題,你快點說吧。」
「哥哥他去請一位貴客到咱們這兒來吃飯兼作客。」
「原來如此。」雨蓉頓覺不對,「這沒什麼好稀奇的,為什麼算是大事?」
「別急、別急,還有下文。」小慈神秘兮兮的說︰「重點是……那位客人不認得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