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官衙,就是有人存心不良被查到了,人家才會想出這方法罰人的,像姐姐就是存心不良。」小春是個天性善良、喜歡為別人著想的姑娘,但時勢所逼,不得不這麼做。
以小冬看來,小春未免太婆婆媽媽,這種個性讓她容易受騙上當,吃了虧還怪是自己不小心。
「反正啊!要是那姓唐的敢欺負你,你就把他休了,妹妹我再去打他一頓,替姐姐出氣!」小冬是個好武的小泵娘,此刻為了姐姐,拳頭揮得更急、更猛。
「憑你那三腳貓功夫,不被人打一頓就該偷笑了。」她模模小冬的頭,「總之,姐姐謝謝你。」
說罷,小春忙著打包行囊去也。
她想,帶些貼身換洗衣物就好,既是當官人家,府里應該樣樣物件不缺吧?
不過,相公究竟當哪一號官啊?既是當官的,為何讓唐福穿得那麼寒酸破舊呢?听他說,他還是「三代」老忠僕呢!
進門後,第一件事就該先跟相公好好溝通,畢竟下人也是人,不可以苛待的!
對啦!也該擬一下草稿,謝謝人家願意和她湊合。還有以後互相該盡點什麼義務,也該當面說清楚。
啊!她是不是該付點伙食膳宿費用給他呢?
開了頭後,一樁樁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便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小春的心思變得好忙好忙,再也無暇去想起害她傷心難過的裘紹祖。
她像無頭蒼蠅似的團團兜忙到大半夜,很快地,公雞啼嗚,宣告了另一天的白日又將開始──
☆☆☆
唐福直到近午時才走到于氏武館,瞧他氣喘吁吁、揮汗如雨的坐在武館門口歇息,小春好心的問他,「要不要進屋子休息一下?」
「不成、不成!若晚回家誤了煮飯時刻,可就糟了!」唐福取出裝水的竹筒和用竹葉裹成一團……嗯,應該是飯團的食物,各分一件到小春手上。
「快快快,上路回家,若餓了、渴了就吃這些先止饑,你家可真遠,快累斷我的腿了。」
是遠?還是唐福動作慢?
瞧!小冬跑進跑出跟她話別三次,娘又想起該給她一、兩件首飾喊她回屋里取,唐福還沒走完幾十步距離的短街。
「雇輛車吧!」小春好心的建議。
唐福立刻哇哇大叫,「少爺工作辛苦,賺的全都是血汗錢、辛苦錢哪!而且一不注意就會全沒了,怎麼可以浪費呢!」其實是他口袋里沒有幾文錢,在耍脾氣硬撐。
被凶了一頓的小春,乖乖的不再吭氣,活像受婆婆欺凌的小媳婦似的。
她真的覺得唐福是個不好惹的「婆婆」。
還沒走入唐家大門,小春感到一股壓力,暗忖,唐家少爺是不是更難搞定?
太陽偏西,他們才走出熱鬧市集,出了城西門,沿途景色越來越荒涼,小春不禁越走越害怕。
「到底在什麼地方?還要走多久啊?」
「快了、快了!餅了前頭那片樹林子,就是唐翰林宅第。」
隨著唐福所指的方向看去!好可怕的樹林,黑黝黝的,活像會吃人似的!
而且,唐翰林宅第?傳聞中,那可是一棟──
「鬼屋!我不去!我不嫁給你家少爺了!」小春怕得拎著包袱,掉頭就走。
「什麼鬼屋!我老人家是鬼啊?老太爺、太夫人、老爺、夫人、少爺,唐福對不起大家啊!好不容易討來的少女乃女乃,竟然是個听信謠立、糊涂、不守信用的姑娘,是我唐福識人不清,對不起唐家啊!我……我還有什麼臉活在這世界上?嗚……」
唐福一手抹著眼淚,一手往小春方向伸去。
「你要什麼嗎?」小春狐疑的微皺起秀眉。
「嗚……哇!連老人家要去跳崖自盡,都沒人阻止,老天爺啊!難道這世上再也沒有好心人了嗎?啊──」
跳崖自盡?雖然以他的腳程大概要走到天亮才能到得了樹林另一端的懸崖,可是,听見他要自盡,小春惻隱之心立刻大起。
「老伯伯,你別死,小春……小春……」她該不該賠上一條命,上唐翰林宅第?
見小春猶豫不決,唐福立刻捶胸頓足,大哭大鬧,一會兒彎老腰,要撞路面石塊自殺;一會兒又說要跳河;再一會兒撿了段破爛麻繩猛勒脖子要上吊。
小春趕快奪走他手上的凶器,認命的嘆了口氣,「唉!你別死,小春跟你回家就是。」
等到半夜,她再偷偷溜走──不行!半夜穿過樹林怪恐怖的,還是明天天一亮再走人。
打定主意後,小春攙扶著唐福,爬上小山坡,越過大片樹林,唐翰林宅第終于到了。
居高臨下,俯瞰這座深深宅院,它曾經風光,但仍然敵不過歲月摧殘,佔地寬敞的唐宅,如今人丁凋零,到處雜草叢生,再也找不回昔日光彩。
「老伯伯……那是什麼叫聲?」怪嚇人的淒厲叫聲,害得小春渾身雞皮瘩疙全起立排隊。
唐福拉長耳朵仔細听,「哦!大概是找不到雞巢的老母雞在喊它的老伴兒。」
老母雞找不到雞巢?也難怪了,這地方大得嚇人、大得離譜、大得可怕,也許──
「會不會有蛇?」小春圓溜溜的黑眼楮,害怕的在崎嶇路徑上東張西望,深怕自己不小心踏進不該踏入的洞穴。
天!這里不是鬼屋,卻比鬼屋更可怕!
「蛇?在哪兒?在哪兒?嘿!老人家好久沒吃肉,蛇肉可是很補的。」唐福興奮的咋舌,手腳瞬間變得靈活起來。
「啊──」這是什麼地方啊?竟然吃吃吃……吃蛇!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有娘兒們的叫聲?」
啊!怎麼面前有座會移動的大山?小春傻愣愣的瞪著眼前龐然大物。
蓬松獅子頭,外加看不見五官的飛須布臉,糾結的胡須上頭那個在爬的小動物是──
「跳蚤!啊──」小春一跌坐在地板窟窿上。好疼喲!
這時候,她真恨自己太過健康,要是能昏過去該有多好!
「福爺爺,這是新娘子?怎麼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你確定她腦袋沒問題?」
這算什麼?他竟當著本人面前,說她腦袋有問題!
小春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哼一聲,因為,他……實在太臭了!
「是個啞子嗎?」粗獷大手輕而易舉的托起小春身子,掐掐她已傻愣僵硬的臉蛋……嗯!好女敕好滑的肌膚,大手主人「咕嚕!」一聲,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別……別吃我!」小春不敢妄動,更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觸。听說有種鬼怪,只消看人一眼,人便不能動彈,還會乖乖的任妖怪啃吃個一干二淨。
「福爺爺,你給我找的新娘子,八成腦袋有問題。其實,我早該知道,正常人家的姑娘誰肯嫁到這種地方。」那怪物有口低沉爽直的嗓音。
新娘?那麼他就是唐家少爺?這個大怪物……呃,野人就是她的相公?小春簡直要吐白沫。
「我不是傻子……我……請放開手,我快、快不能呼吸……」
「不傻,但是有口吃毛病。」咧開的唇瓣,是唯一可以清楚確定長在哪兒的五官,就連眼楮也是當他睜大看了她兩眼後,又藏到那蓬雜毛底下了。
「小……春……沒、沒口吃。」她就是沒辦法好好說話,因為實在太恐怖了。
「好好好!沒口吃。」可他的口氣分明就是在敷衍。「我是唐正熙,正大光明之正,熙天曜日之熙,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喊我名字、大哥或相公,隨你喜歡。」
「少、爺。」小春囁嚅的喊了一聲。
「少爺?」听他的口氣似乎不大滿意。「是福爺爺教的?早說過就我們兩人,這禮數不必守了,他就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