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吵得很凶嗎?唉,我實不該來這兒。」
笑眉搖搖頭,本來不想哭,可是心中委屈經人一提點,像山洪暴發般不可收拾,她吸了吸鼻子,眼眶迅速轉紅。「他、他從來不會這麼對待我,又凶又惡,說一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他、他還——」哽咽著,臉泛潮紅,想到那一晚發生的事,她羞得無法啟口。
「他打你?」展煜口氣陡凝。
「他才舍不得打我!」姑娘家善變,剛剛才在數落他的不是,現下卻站過來他這邊,「都是我打他,每回都教我甩巴掌。」
展煜不可置信地挑眉,「你打他巴掌?臉上?」
她點點頭,忽然覺得內疚,好內疚好內疚,她從沒對誰做過這種惡劣的舉動,獨獨好幾次用來對付他。而他總是不以為意地笑著,要不就拿著深沉的眼盯著她,唯有那晚她打的那一巴掌,真真切切地引爆他的怒火。
「笑眉,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愛你。」靜夜中,月光下,他的聲音緩和平淡,道出簡單明了的事實,他模模她的頭,長聲嘆息。「他若做了什麼害你傷心,他肯定比你痛苦雙倍,因他如此喜愛你,絕不願意見你傷心難過。」
這番話如當頭棒喝,仿佛人站立在瀑布底下,清冽由腦門直接灌進。
笑眉擦掉眼淚,靜靜地道︰「煜哥,謝謝你……」
溫和的眼眉再度閃過莫名的憂郁,是微乎其微的,他笑了笑,「回家的事你考慮一下,若能,跟霍希克談談吧,這麼僵著也不是辦法。」
「嗯。」她頷首。
「進去吧,天晚了。」道完,他轉身朝來時路走回,消失在另一端。
笑眉又站了好些時候,草叢里、瓜田下,一些不知名的蟲兒鳴叫著,她下意識側耳傾听,心緒飄蕩,捉不穩自己在想些什麼。
慢慢地走過四合院前的空地,她步進內房,這兒原是男人的房間,卻沾染了女兒家的氣息,一些單調的擺設顯得活潑許多。
將油燈點燃,扇熄火摺子,室內瞬間亮起。
忽地,她愣住了,雙眸直勾勾瞪著桌面,一塊巴掌見方的軟布巾,上頭安然躺著一物,小小巧巧的,光澤流轉,瞧來被保存著極好,那是她的珠花。
初遇時,他強行取走,好幾回她向他索討,怎麼也要不回來,不是教他三言兩語唬弄了去,就是讓他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主題,久而久之,她都要忘了,此時此際卻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這是什麼意思?他究竟要如何?他把珠花送來,不動聲色地放在這里,卻不出面說明,他怎能這麼惡劣?
隱隱約約猜到他的用意,她不敢多想,心魂痛不可當,方寸跳得又快又急,她抓著珠花沖了出來,想他定還在這周遭,只是躲起來不見人。
「霍希克!你出來!你到底想怎樣?」她揚聲喊著,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不听話地流了滿腮。
「霍希克——」擦掉淚,她再喊。
漆黑而空蕩蕩的院落,什麼人也沒有,只有她和影子兩個,矮牆旁的樹讓風拂得沙沙作響,低低地回應箸她。
沮喪如潮涌來,心中又氣又苦,她腳一跺,將手中的珠花狠狠摜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幾腳,狠狠把它踢開。接著,一坐在檐前的小階,她咬著唇將頭理在雙膝里,剛開始還能忍著,雙肩隨著啜泣微微起伏,後來再難忍耐,她哇地放聲大哭,整個院落,清清楚楚回蕩著她的哭聲,仿佛承受了萬般委屈,無誰可以訴說。
不知過去多久,她哭得累了、倦了,加上喝了不少酒,後勁可觀,整個人昏昏沉沉,竟坐在小階、倚著木柱子睡著了。
月光把姑娘的影兒斜印在地上,孤孤單單的,然後一個黑影移了過來,靜靜與她重疊,那男子來到她的身邊。
腳步輕緩得無一聲響,淡發在月華下泛出柔軟的銀光,他俯視她,眉眼憂郁,不由得深深嘆息。見她上身就要歪倒下來,趕忙伸出雙臂順勢接住她,然後將她嬌小的身子橫抱了起來,往內房走去。
「你混蛋,霍希克……你混蛋、混蛋……」她眼眸合著,小嘴卻在罵人,接著嚶嚀了聲,臉蛋轉向男子的胸膛蹭了蹭,睡得更沉。
男子听著,澀然一笑,莫可奈何。
第十章
一半因傷心哭泣,一半因藉酒澆愁,笑眉醒來時已近午時,頭疼舌燥,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著,發出難過的申吟。
翻身時,頰邊壓到某物,她迷糊地睜開眼楮,瞧見昨晚教自己又踩又踏、不知踢向何處的珠花竟放在枕邊,乾乾淨淨的,只是上頭的珠蕊裝飾有些歪斜,無法修復為原來模樣。
怔怔地,她將它握在手中,整個人陷入沉思,已理不清心緒。
「你醒啦。唉,昨兒個看你猛灌酒,就該阻止你,怎麼,嘗到苦頭了?瞧你以後還敢不敢?」苦大娘打著一盆水跨進房中,擰淨帕子來到床邊,為笑眉抹臉,接著,又端來一杯水湊在她嘴邊,笑眉如獲甘霖,咕嚕咕嚕喝得涓滴不剩。
「苦大娘,謝謝……」她下了床,頭仍暈,眉心不由得輕擰。
「來,吃些東西。」
「我吃不下。」眉鎖得更深,「想吐……」
「醉酒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迅是喝些熱湯?」苦大娘在桌上擺了碗筷,替她舀了湯,也替自己舀了一碗。
熱湯的香氣飄散開來,笑眉起身踏出兩步,臉色陡地慘白,立即住外沖去,倚著木柱子大吐特吐,整個冑幾要翻空。
「笑眉?」苦大娘跟著出來,拍撫著她的背脊。
「苦大娘,我沒事……」她仰著頭虛弱地笑,「這些天都是這樣的,只是今天特別難過,吐一吐就舒服了,沒事的。」
「這些天都這樣?一大早起來就想吐?」這還說沒事?
笑眉「嗯」地一聲,緩緩站起身子,「我拿掃帚把吐出來的髒東西清一清。」她轉身要走,苦大娘一把按住她,眼光奇異而興奮,上上下下地打量。
「苦大娘,您……」笑眉不明就里。
「唉,你給我好好坐下,哪兒都別去,什麼都別動。」她拉笑眉進門,讓她好好坐在椅上,東瞧西瞧,一會兒還把手放在她肚月復,笑嘻嘻地問︰「笑眉,你月信是不是遲了?」
「聞言,笑眉臉蛋紅潮泛濫,「大娘問這個做什麼?」
苦大娘呵呵笑著,「對外傷我還能撐得場面,對把脈就真的不行了,要不,我早該診斷出來,你是有了身孕啦。」
「嗄!?」笑眉杏眸圓瞪,被這個突來的消息震得無法反應。
「原來你們兩個已經這樣要好了。呵呵,很好很好,那小子也該成家,娶個姑娘,生幾個孩子,你們這樣很好。」她自顧地道,神情喜悅,「他還不知道吧?他若知道自己要當父親,肯定歡喜得沖上了天。」
笑眉怔怔地听著,心中又喜又苦,細細一想這些天自個兒身體的狀況,月信是遲了,她沒思慮太多,因為心神都在那個男子身上兜轉,沒料及竟有了身孕。
孩子。她輕輕把手擱在月復上,這感覺好奇特,近乎神聖。會是男娃兒?還是女娃兒?眼珠也帶著金揭光芒嗎?還有孩子的發,是不是淡淡的,像月牙顏色?
「笑眉,怎麼了……別哭啊!心里不歡暢嗎?還是身子不舒服?你別哭啊!」苦大娘好生錯愕,手憐惜地拍著她的背脊。
有人安慰著,壓在心底的委屈一古腦地冒了出來,笑眉止不住淚,反倒撲進苦大娘懷中,抽抽噎噎地哭泣,像個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