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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第8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他不要狼族王位,旁者硬加在他身上,到頭只有失望。

但,這並非表示他不在乎狼族的存亡興衰,若有不肖者與外敵力量勾結,污辱狼族尊嚴、危及命脈,他亦無法袖手旁觀。

兩道濃利的眉蹙了又放,掬起一泓清泉潑灑面容,修長有力的十指順勢將黑發往後爬梳,那青藍光輝的眼瞳透過蒸蒸煙霧,投往天際白雲——

那是他的向往,一個真實又虛無的夢,在雲雨間幻化飛騰、在廣漠野原上凌奔、在無相時空里穿梭來去,成就一個最不羈的生命。

然後,一張稚氣未月兌、雙眸中卻時現成熟神采的臉龐浮上腦海……

那個與他相同處境的女孩兒,或者是兩個的心思有了互通的體會,他對她,衍生出一股難以解釋的情懷,教他在吸取她的生氣療治元處時,竟隱約感到……歉疚。

歉疚?!他不禁失笑,懷疑自己有否錯覺。

或者,他該問她願望。她助他復原,有功勞亦有苦勞,賞她點兒東西,牽扯或許就淡了。那些自詡清高的精怪不都如此?!般些報恩債情的名目,以全修行之道。他嘴角展露嘲諷,片刻,思緒回定,眸光一轉憂藍,腦中的秀白面容仍然未散,噙著超齡的淺笑——

她有沒有願望?有沒有屬於自己的夢?若有,是不是也同他的一般,追一份野性的、放任的、隨心所欲的自由?

***

將細雪覆在果物上頭,洞中溫暖,不一會兒雪融成水,她抬起幾顆棗子放在左手掌心,右手就著濕潤掛淨果皮,接著秀氣地咬了一口,雖帶著點酸,也是清脆爽口,總比要她撥除小動物的毛皮,再將血淋淋的肉架在竹枝上燒烤來得好。

老天爺待她很慈悲了。

落難遇劫,出現一匹大狼解救了她,奇跡似地提供一個遮風避寒之所,甚至是張羅她的三餐。

思及此,她唇角微彎,憶及那天醒來時,洞中濃羶的血腥味兒,驚見一只被咬斷頸項的小鹿躺在自己腳旁,血流滿地,幾要沾染她的衣衫和長發,登時嚇得她干嘔連連,逼出滿眶的淚水。

而它卻靜默地、驕傲地立在一旁,眼中青藍的火光總是帶著嘲弄。

那是人才會有的神態。

她覺得自己的心魂從雪地遇難後就一直沒回復過,常有許多莫名的幻想在腦中穿越成形,扭曲既定的常理。

它的嘲弄持續了兩天,這兩天,她只靠著融雪維持性命,洞外一望無際的雪白,她無處可去、無物可食,又不敢踫它叼回的動物尸身,就這麼僵持著,直到支持不住,她真是餓暈了,還模糊有個念頭暈了也好,暈了就是睡了,睡了就感覺不到餓了。

然而,她還是餓得醒來。

睜開眼,發現身旁散著許多果物,還有毀壞的蜂巢,埋頭盛有金黃顏色的蜜液。她第一次拋開大家閏秀該有的飲食禮儀,用手指攫取蜂蜜,又舌忝又吮,拾來一顆果子張口就咬,連皮帶子地囫圖吞下。

它仍是靜默、仍是驕傲,目光冷淡卻深邃,她不怕他青藍的火光,對住它,曉書笑得可愛,兩頓還鼓鼓的,塞滿了尚未咽下的食物。

今天天氣回溫,陽光稍稍露出臉來,冬的腳步愈離愈遠了,空氣中傳來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春的氣息。

眼眸朝洞外采了探,不見它的狼影,不知是否覓食去了?還是狠只到了這個季節的轉換,活動的型態也有所改變?近日愈趨和暖,他愈愛往外跑,常是月夜降臨時,才見那孤獨的影蹤緩緩由遠處而來。

小腿肚的拉傷已近痊愈,她起身走出洞外,辨明著周圍,不太確定當時那個惡漢欲擒殺她的地點是在何處,至於那把隨身的匕首,怕是尋不回來了。

踱出幾步,陽光淡灑於身的感覺其好,她忍不住牽唇,來到那處具遮蔽功用的草木叢旁,斂裙彎下,將幾枝枯木拾起,左手輕托夾在腋下。

唉,她野外求生的能力薄弱,唯一可做的就是撿拾枯枝干草,用來維持洞中的溫暖,若沒有那匹大狼,除了死路,還是死路。

懷中的干枝漸漸成束,她伸長手想勾出草木叢中的一根,指尖無意間觸及到毛茸茸的柔軟,心一怔,耳邊听到細微的響聲,窸窸窣窣的,放下手中的干木,她伏低身子,緩緩地探入叢中。

是一窩子野兔,五、六只灰黑白三色相間的小兔縮在灰毛母兔的肚月復,像在取暖,又好像受到突來的驚嚇,正尋求母親的保護。

「別怕,我是好人,不會傷害你們的。」她語調輕緩。

幾日與大獸相處,她已習慣將動物瞧成人,有時還會羨慕著,覺得它們的世界真簡單,沒有人的昏亂紛爭,又哪里知道伴在身邊的大狼,與自己所遇雷同。

「來啊……到我這兒來,別怕……」她誘哄,攤開掌心,身子挪得更深。

兔子性情雖然溫馴,但一只略略冰冷的小手觸著它們的身體,小兔自然是挨向母親溫暖的月復毛中,絲毫不去理會外者。

這一帶常有狠只出沒,夜里,不時有狼嚎傳來,更何況她身後不遠處的洞穴中,便住著一匹雄健的野狼,這只母兔也太不小心,怎將小兔兒帶到這里來?!若教大狼嗅出,全都得成為它的月復中物了。

她咬著唇,不禁想起那名惡漢和斷頸、躺在血泊中的那只小鹿。

不再多說,她強迫性地捧起一只小兔,放在兜起的裙角,再抓來第二只、第三只,一連將兔仔全部抱起,她移出草木叢,見那只母兔跟著躍出,心中歡喜,知道它定會跟著來,然後她直起身子轉身要走.沒來由的,一陣暈眩襲來。

這不適的感覺她並不陌生,近日,她常有頭重腳輕的癥候出現,變得嗜睡,氣息也虛弱許多。曉書將這些歸咎於心魂未定,食量減少又合得無比清淡,因而反應出病恙。

她步伐踉蹌,眼前一片玄黑,兜著的小兔全落了地,無力看顧。

想日來稍息,也以為自己按著意念蹲來,豈知是整個人往前栽倒。

她的腳沒支力,虛浮著,頓邊暖洋洋、毛茸茸的,有一股熟悉的氣味……

何時伏在大浪的背背上?它呀,要馱著她住哪里去?

下意識,她臉頰蹭了蹭,輕嘆著氣,然後,那突來的昏天暗地緩緩轉為模糊的清明,神智雖回,卻覺得一人一狼彷佛在夢中燒過千里萬里的雪原,茫茫的白雪、漠漠的天地、渺渺的前方,好累……真的好累……

細碎地喘著氣,她稍稍膛開眼皮,如預期地見著黑色的絨毛,熟悉中卻有些兒怪異。

自己並不是跨著的姿勢,也沒有伏趴,而是傾靠著,貼著臉頰的那份厚實規律地起伏,腰身教一股力勁提抱,足不沾塵。

是人!有人抱住她!

那個惡漢沒死,又來欺她了嗎?

心一驚,神魂頓時清靈,她小手猛地推拒,那男人身長高大、不動如山,她掙扎著又踢又擋,雙手不住拍打對方,連聲喊著︰「放開我,你放開!放開、放開——」

她聲音忽然截斷,因為長發讓他粗魯地往後拉扯,逼得小臉非抬不可。她瞪大眼,錯愕的神情好似四周的雪在瞬間全成了綠草如茵。

印象中,那個惡漢不是長這個模樣,沒有這麼驚人的氣勢、沒有教人由心發顫的肅殺氣息!曉書瞧著,竟覺得他比那個惡漢更像壞人。

峻厲的輪廓如刀鑿出來一般,這柄力是無情了,塑造出冷酷森嚴的線條,沒有一絲曲彎的男性面容。

但是……那一對眼……那一對眼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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