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燦此招甚是迅猛,眨眼間金鞭異主,握柄落入他的手里,正欲收取對方兵器,一經拉扯,金鞭卷著女子腰肢一塊撞進他的胸懷。
本想運勁擰斷金鞭,折損女子的銳氣,未料及一股溫熱的氣噴在自己耳後,帶著郁郁香味,似一般,溫溫柔柔又酥又麻,是那女子紅艷珠唇中徐徐呵出的氣息。
「你——」容燦驚怒,猛地推開她。
旋了個大圈定住步伐,女子撫著失而復得的護身兵器,笑吟吟地問︰「我怎麼了?我好得很啊。你這是什麼功夫?瞧來不怎麼厲害嘛,明明把人擒住了,臨了又放了手,你師父是這樣教你的嗎?」
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容燦眼神銳利,攤開右掌,掌心上一只銀環閃爍光輝,正是女子戴在耳上裝飾之物。
見狀,她反射地抬手一觸,才發覺左邊耳垂下空空如也,不由得臉色微變,心想對方取走耳環時,自己竟絲毫未覺,倘若他在摘取銀環時,順道在她的頸後或太陽穴上一掐,自己是必死無疑了。
但見他僅是怒著,下手已留情面,足知他並無惡意。女子飛快轉著思緒,隨即寧定,臉上又綻開嬌甜的笑花。
「那銀環是成雙成對的,真是喜歡的話,送你一只也無妨,何必偷偷由人家耳上取走,回頭又拿來戲弄人家?」
容燦被她搶白一番,登時不知何以對應,覺得這個異族女子狡黠非常、行事多怪。他峻顏微赭,冷冷一哼,「還你。」銀環朝女子平平擲去。
她不接,縴手輕揚,將飛來的銀環倒彈回去。同一時刻,女子身形往後彈去,長鞭隨即出手,她早已鎖準目標,這一下疾走如電,直直往愣在旁邊、瞧美人瞧得垂涎三尺的羅伯特擊下。
金鞭沒往羅伯特身上招呼,而是精準地卷走他握在雙手中的竹筒。方才他負責的炮門僅發了一次船炮,而手上握著的火藥是由眠風那里取來準備做填充之用,誰知對手不堪摧殘,才用上第一發火炮,局勢就一面倒,用不上第二發,再有他貪看美人,把玄風堂忘得乾乾淨淨,待得鞭梢擲至面前,一探一取間,竹筒輕易地落入女子掌握。
「你拿我的東西,我拿你的東西,這才公平。」她揚聲說著,身子疾速後退。
「留下!」容燦喝道,出手阻她,欲奪回那支竹筒。
她與他纏斗,細聲細氣地說︰「一會兒走,一會兒留,這麼反反覆覆,我不睬你啦!」接著腳下踩著船沿,身軀忽地躍起。
容燦朝半空中的女子擊出一掌,她巧妙避開,以鞋底接他的掌心,借力使力,讓容燦發出的內力送自己躍飛。
「多謝啦。」她回眸朝容燦嫣然一笑,身子已彈離船只大段距離。
容燦奔至船頭,只見那抹斑爛霞紅的身影墜入幾丈外的江中,好似燃燒的火浸透在浩浩江面,火焰忽地熄滅了,與先前使雙刀的小泵娘相同,一入水中便再無蹤跡可尋。
生平首次教人這般捉弄,容燦低聲詛咒,兩道劍眉擰得老高,一股氣梗在胸口不得發泄。下回倘若再教他踫上這妖女,他定要、定要……他定要……
定要如何?一時之間想不出答案,容燦只覺心中無比厭惡,雙手不由得使勁,船沿都讓他捏出十個指印來了。
「燦爺,玄風堂的人動了。」青天月道。
玄風堂三、四艘木舟果真有所行動,見女子躍離大船落入江中,他們再無顧忌,以追擊目標為要務,一干黑衣殺手朝她墜落的區域劃進,邊是搜尋,還需提防容燦這方的攻擊,木舟順江而下,漸隱入薄霧之中,不復可見。
此刻,長江兩岸僅剩容燦的船,原本停泊作歇的船只在炮擊前走了大半,餘下的小半在炮轟開打後又走得精光,管他三峽險峻與否,總比一個不小心成了炮灰來得安全些。
周遭又恢復本來的平靜,夕陽落入山頭,天際灰蒙,彷佛所有的光色都隨著女子斑斕的身影消失不見。幽然江面,幾只鳥兒低空盤旋,那艘殘破的烏篷船隨流水緩緩浮動,不知何時已飄近過來……
容燦隨意一瞥,眼神陡然炯厲,一個記號引起他全部的注意。
刻在烏篷船的船身木板上,以五枚火焰組成五瓣花形——
「滇門火焰花。」宋玉郎亦注意到了,道出容燦心中所想。他合起扇子輕擊掌心,微微一笑,「這姑娘來頭不小。」瞧瞧玄風堂追擊她的陣仗,再加上這火焰花的印記,她在滇門之中想必舉足輕重。
滇門發跡於雲南,以洱海、滇池一帶為主要巢穴,門下原聚集了各部苗族,後來聲勢日趨壯大,已延伸至四川、貴州以及廣西各省,門眾廣泛,加入不少其他部族,如白族、擺夷、羅羅等,話雖如此,目前滇門里居領導地位的仍多數為苗族中的菁英。
「滇門苗女。」那女子衣袖、裙擺的刺繡是苗疆獨有的花紋,瓖在頭巾上的珠翠、一身白底霞紅,容燦若有所思地眯起銳眼,沉吟片刻又道︰「滇門之中,誰使長鞭?」
此話既出,船上的人莫不心中一凜,思及那苗女模樣與方才打斗的情景,一個名宇同時浮現腦海
「金鞭霞袖。」宋玉郎慢吞吞地吐出這四宇。
金鞭破寂,袖色如霞,她在江湖上闖蕩,博得如此名號。
張胡子忽地地掌大笑,恍然地道︰「原來是沐家小娃,哈哈哈!之前在蒼山與沐老鬼斗上,那時她扎著麻花辮子,還是個小丫頭,沒想到幾年不見,小丫頭長成大姑娘啦!」
「你何時惹了那只老鬼?」青天月濃眉挑高,斜睞著張胡子。他口中所說的老鬼指的正是滇門現任門主——沐開遠,亦是金鞭霞袖的爹親。
張胡子搔搔濃密的落腮胡,撇了撇埋在黑叢中的嘴,「唔……陳年往事啦,也沒啥,比試武藝嘛,到得最後我打了他一掌,他砍了我一刀,就這樣。」
他說得輕淡,兩三句便帶過,但船上的弟兄知他的脾性,不難猜出那場比拚定是凶險萬分。
張胡子伸伸腰桿,肚皮忽地打起響鼓,他哀聲大嘆,「眠風,變點東西來吃吧!我肚里餓、嘴上饞,不想想辦法真會死人的。」
「你還說,那壇子酒全入肚皮里,還不撐了你?!」念念不忘的酒香呵……
「撐了我倒好,誰教天外飛來一支他媽的爛箭!」
「是你沒護好,美酒沒啦,摔得半滴不剩。」
張胡子吹胡子瞪眼。「老子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說我沒保護好,怎麼不說說那個蘿卜頭,沐家娃兒一個笑,登時三魂少了七魄,一支竹筒火藥就雙手奉上啦!到得現在還轉不回神。」
羅伯特感受不到眾人眼光掃射,藍色眼眸滿是迷醉,右手捂著心口,對著女子方才離去的方向悠悠地唱起歌來,那是他的「家鄉情歌」,一長串的蠻話,除他自己以外沒人听得明白。
「天啊,這小子又要念咒,拜托誰去把他的嘴捂起來吧!」
眾人哀號,又是一番斗嘴。
此時,眠風靜靜步至船頭,將手中之物遞上前。
「燦爺,這是那苗族姑娘之物,該如何處置才好?」
望住眠風掌心一只銀環耳飾,容燦稍緩的眉再次皺起,那苗女以巧勁將它掃回,他並不接下,任它嵌在後頭桅竿上,他的小廝卻將它取來。
「丟了。」煩。一口惡氣梗在胸臆。他知道她的底,心頭加倍厭煩,從沒誰如此捉弄過他,之前的較量,自己武藝雖然猶勝於她,卻佔不了半點上風,比起心思狡黠、機警靈敏,那名苗女教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