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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鳥 第29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兩個人好近,兩對眼深深相凝,呼吸相互交迫。

「韜……」那句不該出口的話硬是呼喚出來。

下一瞬,卿鴻察覺自己做了什麼,熱流往眼眶聚集,說好不再為他哭泣,這一刻她維持不住誓言,心痛得無以復加,就要將她奮力營造的假面具撕裂。

猛地,她拋下容韜,又急又慌地沖出了船艙。

「卿兒……」到底嚇著了她,喃著那名兒,容韜重重嘆息。

方才那刻,他沖動得想表明一切,但卿鴻驚弓之鳥的模樣將他震住了,沒料及她竟怕他怕至這種程度,容韜的心整個擰緊,既沉又重。

不能放棄的,他要一步一步接近,找到最適當的時機才能表白,繼而乞求她的原諒,到那時,要殺要剮,他悉听尊便。

他不放棄,絕不!

第十章卿卿我心

卿鴻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不懂為何會如此失態。

船停泊在此已過兩日,但自上回忘情地喊出容韜的名字後,這段時間她幾乎不敢再見船艙里的病人,往往在甲板上一待便是一整日。

而容韜在船艙中如同困獸,終于意識到自己是作繭自縛,他發瘋地想將卿鴻強行拖進來,江水這麼凍,風好冷好寒,她身子如紙糊的一般,還懷著孩子,卻避著溫暖的船艙唯恐不及,追究起來,癥結全在他身上。

他想法子想得快扯光自己的頭發,拜托趙蝶飛出動也無收獲,然後心一橫,不再瞻前顧後,她真不進來,他就親自抱她進來,拆穿便拆穿吧!反正卿鴻在他的懷抱中,她會生氣,會憤恨,卻絕對逃不了的。

就在容韜下定決心,打算下床一腳踢開門板時,外頭有了動靜,那扇門緩緩拉開,教他心動又心痛的人兒終于出現,當下容韜想也未想,迅雷不及掩耳將腳收回棉被中。

那股氣息強烈熟悉,甫進船艙,卿鴻又想落淚了。

他是燦,不是那個人,不是!不是!不是!

卿鴻拼命在心中三令五申,暗罵自己沒用,她逼自己抬起螓首,臉色蒼白對住床上的男子勉強微笑,鼓起勇氣說︰「那一天,我很失態……你沒摔著吧?」

容韜眼光無法移開,雙臂有一股難以抵擋的沖動,他想將她擁進懷里,又怕適得其反,用盡力氣控制著,每根指頭都隱隱作痛了起來。

「我沒事。」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心力維持冷靜,感覺呼吸愈來愈粗重。「過來坐這兒,陪我聊聊。」

卿鴻見他所指的地方,是點燃火爐又離他好近的床沿,心中警鈴大作,不是顧忌他而是擔憂自己,她怕感情把持不住,又要在人前失控了。

搖搖頭,她歉然地道︰「我得整理些東西,很快就出去。」

唇凍得都發白,身子正顫抖著,她還要出去?!還敢出去?!

怒氣和痛楚很快地將容韜淹沒,瞪著卿鴻,他腦袋如車輪轉動,要斟酌出最完美的方法來解決窘境。

「待在里頭不好嗎?」他問,不難听出語氣中的煩躁。

卿鴻略略慌亂地揚眉,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力持平靜。

「我仔細思量過了,我、我畢竟是要同你們分開的,蝶飛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尋你下落,現下大事已定……我不能耽擱,該要獨自繼續行程。」一方面,她也要逃離他,那感覺愈來愈奇怪,令人心悸難平。

蝶飛與幾名部屬下船打探滇門的消息,而燦應無力阻攔她才是,要走就得趁時。強打起精神笑了笑,卿鴻溫柔叮嚀,「你要好好休養,希望你身上的毒能早日解除。」

不等容韜反應,她徑自在桌上攤平一塊四方的布巾,將折疊好的衣物放在中央,然後又在矮櫃中取出她娘的骨灰壇,小心翼翼地包裹妥當,連著那些衣服一同用布巾綁緊,結成一個包袱,她掂了掂重量,確定骨灰壇被安穩地系緊了才安心,未到四川故鄉,她不得已,這一路上只好讓娘親暫時屈就。

狀況來得倉卒,容韜一時之間難以反應,眼楮瞪得直勾,怔怔地隨著卿鴻忙碌的身影移動,看她攤布,看她取衣,然後是那個用黃巾包裹的小壇,一入眼他已然明了,心智終于被召喚回來。

「那是什麼?」他明知故問,憶及那晚,他見到她躲在棉被下哭泣的模樣,當時憤恨和怒濤盲了他的眼,體會不了她失去親人的傷痛,而他給予她的不是溫暖的慰藉,是殘忍的打擊,讓一顆心支離破碎。

卿鴻的動作明顯頓了一頓,柔聲的道︰「是我娘的骨灰,我得帶她回四川成都,讓她和爹爹死能同穴。」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麼,由腰間解下一只精致的絨布袋遞給了容韜。

「想麻煩你一件事,這個東西請你轉交給韜,說不定……他用得著。」

容韜遲疑地接下,拉開那柔軟的絨布,心驀地糾結。那是一塊令牌,以黃金給出龍形、刻有皇帝御印的金龍令,眾生夢寐以求,見令如見天子。

她還在乎他?替他雙重的身份擔憂嗎?容韜心頭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啞聲低問︰「從此你……不回京城?」

卿鴻又是一怔,睫毛低低垂著,掌心輕撫著隆起的月復部,幽幽地說︰「還能回去嗎?有什麼值得眷念?原是將心遺落,但這個孩子彌補了一切,我有他便足夠,一生已別無所求。」

「什麼叫別無所求?!」容韜急了,按捺不住自己,聲音不由得提高,「孩子的事打算瞞一輩子嗎?你一個婦道人家,肩不能擔,手不能提,返回故鄉也是舉目無親,你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又拿什麼養活孩子?」

「我……我……」卿鴻眼楮大大睜著,不是回答不出他的問題,而是炫惑于他的神情,朱唇動了動,她囁嚅著︰「我會做針線活兒,也能裁縫衣服,多少可以糊口。另外,我記得老家院子有一小塊田圃,雖然荒蕪了,再整理整理也可以種些蔬菜,留著自個兒吃,或擔去市集賣都行的……」聲音愈說愈小,因為床上的男子死命地瞪住她,方寸驚懼的跳動,她依然堅持把話說完,「你別瞧不起人,我、我不會讓孩子餓著的,從現在開始我就一點一滴慢慢攢錢,將來給孩子吃好的、用好的,還要讓他上學堂。」

她說錯話了嗎?!室內陡地寂靜無聲,氣氛緊迫得難以呼吸。

「你、你做什麼這樣瞧我?」

卿鴻心跳如擂鼓,戒慎恐懼地看著他,想哭的情緒又來欺負人,她覺得自己病了,眼前明明是燦,她卻喪失了分辨的能力。

容韜氣得欲吐血。听她的意思,真要讓他一輩子見不到孩子!他絕對相信她的話,讓孩子吃好用好,為了孩子她可以榨干身上最後一滴血。容韜心痛得頭暈目眩,覺得體內氣血翻騰又要走火入魔了。

「你就這麼天真,以為容韜會善罷干休嗎?他若有心,早晚會追到四川,那時你又該如何?」不能發怒!不能發怒!他不是來生氣的,是要求她原諒!容韜不斷的心理建設,自制力消耗得太快,情況很不樂觀。

卿鴻顰眉,鎖住淡淡的憂愁,低低長嘆,那神態無比柔弱卻又無比堅忍。

「該如何?我不知道呵。」搖搖頭,拋不開千絲萬縷的愁緒,她苦苦一笑,「逼不得已……也只好再逃了。」

「若他是真心誠意乞求你原諒呢?他很後悔,非常非常後悔,恨不得殺死自己,對他……你可還有感情?」他問得心驚膽戰,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

卿鴻握緊包袱,垂眼瞧著自個兒的手指,沉吟一會兒,她終于輕放雙唇,聲音帶著求饒的意味,怯怯的說︰「為何還要問?我曾對你坦然,這一生一世難以忘卻容韜了。心會痛,想一回便痛一回,我不願勉強自己,就由著它痛楚吧!久了,也就習慣了。孩子沒有父親,是我對他不起,我會加倍呵護他,將來孩子若是問起,我會告訴他……我、我愛他的父親,很愛很愛,會走至這般田地,誰也無力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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