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的武塵,竟然將她從樓上推落!
容韜顧不得大街上人來人往,揚首暴喊︰「武塵!」
樓上回應狂放的笑聲,卻不見有人探出身子。
聚攏的人愈來愈多,好幾雙眼全落在三笑樓外騎馬又懷抱佳人的男子身上。
鴻卿小手扯動他的前襟,容韜怒氣難平地低下頭,她已睜開眼眸,面容仍舊雪白,但眼中的精神未曾折損,只是氣息有些輕喘。
「快走……若教威遠侯或曹雍的人盯上,那就不好了。」
環視大街的景況,又瞧瞧懷中氣弱的女子,容韜硬是壓下脾氣,用力扯過韁繩,他踢動馬月復將卿鴻帶離眾目暌暌的三笑樓前。
瞧來,容韜的內力恢復了八、九成了。三笑樓上那個罪魁禍首正優雅地啜飲著清茶,嘴邊笑意未退。
「四爺未免過狠。」高猷不改平靜語氣。
武塵放下杯子,似乎想到什麼,慢條斯理將手伸到他面前。「一百五十兩。」
「什麼?」
「你們家那位爺從以前欠至今日的酒錢,外加酒瓶毀損賠償,請一次付清。」
斑猷瞪住他,喃喃地說︰「您真的很狠。」
第七章同命鳥
快馬奔馳,容韜並未返回提督府,卿鴻閉著眼靠在他懷中,風迎面飛撲,熟悉的男性氣味團團將她包圍。
靶覺馬匹的撒蹄改為緩慢跺步,鼻間漫著一股青草氣息,卿鴻睜開明眸,些些放開了緊抱容韜腰際的手,他們來到城郊,放眼望去皆是個翠的青草綠地,不遠處,牧童們放牧著牛只羊群,夾雜幾聲狗吠。
「好美……」呢喃著,她坐正身軀,著迷的看著這一切,仿佛回到十二歲前美麗的記憶,在四川成都一家三口平淡卻快活的日子。
自回京城,她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看花草樹木除了在自家的王府花園,便是入宮陪太後游賞御花園,已有好久卿鴻不曾見過綠油油的大片草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芬芳帶有自然的草腥味。
「你不怕了?」身後男子沒頭沒腦地問。
卿鴻不明白,在他胸懷中回首,兩人靠得這麼近,兩張唇就要相抵了。
容韜沒讓機會白白溜走,傾身印住她紗下的軟唇,輕輕啄著,心中縱使留有怒氣,在這一刻,也化成涓涓流水,讓渾身驟起的熾焰蒸發成無形。
半晌,他抬起頭,表情淡淡的,卻深刻地睨著她。
「剛剛墜樓的恐懼你釋懷了?」
卿鴻紅了雙頰,那吻蜻蜓點水,像飄落在湖心的葉,泛起圈圈漣漪。
「我沒事,只是突然怔住了。」他的兄弟原來都是重心機的人。卿鴻回想起容燦皮笑肉不笑的神態和武塵的手段,不自覺地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她嘆了一聲。物以類聚呵……莫怪,他這般的愛欺騙人。
容韜躍下馬背,回身將手握在她縴腰上,輕松地抱下她,在卿鴻雙腳落地後,大掌仍未離去,緊緊攬住她的腰。
他不說話,溫暖的暗流緩緩推擠著兩人,卿鴻小手平貼著他的胸膛,一邊是強而有力的跳動,一邊是衣下裹傷的布條,她的右手移向那腋下的傷,憐惜地責斥︰「喝那麼多酒傷口更難愈合,你對我發脾氣,又何需糟蹋自己?」
盯了一會兒那小小頭顱,容韜勉強啟口︰「那傷早不礙事。」
許久不見回應,他勾起一逕低垂的螓首,那蓮花般的小臉上淚濡濕了青紗。容韜內心一怔,早先墜褸時她半滴淚也沒掉,現在卻哭得像個淚人兒,他不懂她的心思,無奈地嘆氣,手指揭下她的面紗,替她拭淨雙頰的淚水。
「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不將事情談開,一切都僵在原地。
卿鴻正有此意,眨眨淚眸,堅定地點頭附議,那模樣很是嬌憨,雖不再是姑娘,舉手投足還留少女的純真。
容韜差些瞧痴了!清清喉嚨撇開頭,他的大掌握住一邊柔荑,兩人手牽著手在青草地上漫步。他不能看她的眼眸,一看理智便被抽走,將該說與該做的事全部置之腦後。
他的力道並不溫柔,卿鴻跟在他身邊,望著兩手。他的古銅和自己的白皙,雖然突兀卻這麼溫暖,牽手一生呵……這便是夫妻。不管以往的風雨,前路漫漫,她想成為他傾訴心事的對象,沒有欺瞞,沒有懷疑,她要以最真誠的心念待他,如婚禮上她對天地許下的承諾——永結同心,禍福與共。
「那夜你不殺我,為什麼?」真如高總管所說他承認了她,將她視為真正的親人,亦是閻王寨的一分子?
那夜,發生太多事。相偕走了十幾步,容韜才緩緩地說︰「你替我掩飾擋下那批人馬,武塵說得對,我不能取你性命。」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心稍稍放松,腦中突然閃過武塵提過的話︰將她拐進閻王寨。
「是嗎?」方寸引起刺痛,為了他的答案。「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以為……我以為你多少在乎著我,難道不是嗎?」
容韜全力思索該如何拐人,身邊卻逸出痴怨的幽然語氣,他停下漫無目的的腳步,側身瞧她,而卿鴻仍恍惚地向前走,容韜輕巧使力,扯住她的小手往懷中一帶,將柔軟的身軀扣在臂彎里。
「你我已成夫妻,心卻沒法靠在一起,我寧可死在你手中,也不要你日日心存懷疑。」卿鴻說著,卻低低嗚咽了起來。
她的眼眶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有時一日對他要哭上好幾回,偏偏遇上危急險狀,又鎮靜得不掉一滴淚。容韜不再嘗試阻止,索性任由她哭泣,讓自己的胸膛去承接那些濕潤珍珠。
「我從沒打算娶一個皇親國戚,太後的指婚我不得不從,可沒想到娶的是你。事實上,我歡喜卻又矛盾。」頓了頓,感覺懷中小臉微微揚起,他低下頭,眼中的情緒首次不被壓抑,灼灼地望入卿鴻澄清得有如兩口淵潭的眸子中。
「你是皇族郡主,是太後身邊的人,若知悉真相會以何種態度待我?我不能賭,只好隱瞞。每每望住你,總覺得自己是一只困獸,你是我的結發妻,我竟無法以真實面貌對你。」
眼淚凝在眼眶中,卿鴻忘了哭泣,為他的話而心若飛絮,她瞧得這般深,領略了容韜眼底晦澀的陰影和心中翻騰的烈焰。她喪失了自己,由他的一句一言主宰心緒,可以讓她飄揚在天雲外,也能教她跌入無情的煉獄。
一會兒,她輕輕問︰「你為何歡喜……又為何矛盾?」
容韜定定凝眸,兩人交雜輕緩的氣息,部分的神智又要月兌離而去了。
「那時在城南大街,我見到一位翠衣女子,此後心中牽掛。然後,你闖進書閣的那一刻,你的臉龐乍現眼前,是與我拜過天地的妻子,我為此歡喜。但返回現實,思及你我的身份,想做一對相知相守的夫妻,只能痴人說夢。」
「不是、不是、不是夢話啊……」卿鴻連番喊著,美麗的小臉閃動美麗的光華,美麗已不足形容她的模樣。
猛地,兩只藕臂緊緊攀住容韜的頸項,她踮高腳尖,將大半的重量倚在他身上,頰貼著他的,讓細細胡須微扎著粉女敕的肌膚,她方寸有無限柔情。
「我是容韜的妻子,我不當卿鴻郡主,我要做你的結發妻。」
相知相守呵……這句誓言震撼卿鴻的心。
容韜合上雙目,靜靜體會懷中的軟玉溫香,思起武塵的建言,斟酌著那個可能性。這比殺她來得容易,讓她全部心思皆在自己身上,哄也好、騙也好,怎麼也得拖她下水,將這女子拐入閻王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