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羽衣的小手將她拉近,掏出腰間的捆骨白梳。羽衣乖順地背對雲紗坐著,感覺兩條發辮被打散,梳子正一下下的順著發。
「我知道。」唉,這三個字己然是羽衣的口頭禪,「堡主叔叔自然知道大奔不會傷害你們,但是你以為大蟲肚子餓了……它撲向你們之時,你並沒有丟下堡主叔叔,你那時想著什麼?」這個小孩,難纏到了極點。
雲紗的梳子差點握不牢,她深藏的感情,這個小小女孩會懂嗎?「想著救人。」她回答得很平靜。
「你在拚命。」小女孩的回答同樣平靜。
雲紗下再繼續這話題,她的手有些顫抖地在辮子尾巴扎上發飾,輕松地說︰「好了!下一位。彎弓,你的沖天辮歪一邊了。」
「為什麼沒有然後呢?」彎弓不依地叫,「羽衣,你每次都愛搶話!瞧,好好一個故事讓你兩、三句就說完了,一點都不有趣。」
「你沒想像力啊!笨彎弓。」羽衣扮了一個鬼臉。
「彎弓很聰明,聰明得不得了。」他才不服輸哩!
這對姊弟呵!雲紗忍著不笑出聲,手中仍梳理著頭發。她的眼忽然對上羽衣的,羽衣慧黠地朝她微笑。
為了尋求支持,沒等雲紗綁好沖天辮,彎弓已轉過身,「彎弓很聰明的,對不對?紗姊姊。」
「彎弓是紗姊姊遇過最聰明、最可愛的小男孩。」雲紗真誠地點頭。
彎弓勝利地看著小姊姊,等她向自己道歉,但是羽衣竟然又說︰「唉唉,可憐的彎弓,你是笨瓜。」
「我是可愛的彎弓,我是聰明瓜。」他立即反駁。
「好,我問你,你叫堡主什麼?」
「堡主叔叔啊!你不也是?」
「所以羅!你不可以稱呼她為紗姊姊。」
「為什麼?」彎弓歪著頭,不懂就是不懂。
「你得叫她紗姨,因為紗姨會嫁給堡主叔叔當新娘子。羽衣說得對不對?堡主叔叔。」小羽衣抬起頭,直直問著立在拱門石雕旁的男子。
雲紗驚愕地轉過頭,只覺得血液全街上腦門。
天啊!他來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第四章
「鳥語花香,景致如畫。」向漠岩輕咳了一聲,優閑地步進園子里。他的視線投集在雲紗身上,幾日的避不見面,她真的更形清瘦了。「你們選的地方,很適合用早膳。」立在秋千台前,他隨意一覽,亭子里的石桌上布置了豐盛的粥點,卻沒人捧場,碗筷還是干淨的。
雲紗站起來,雙頰酡紅地朝向漠岩欠了欠身,低低地喊了一句︰「堡主。」相見爭如不見啊,但見著了,心卻隨之活絡。那日,她是否惹惱了他?他說不敢褻瀆她,祈求她寬容他情不自禁的舉動,好幾天都沒再出現,卻對她完好的照料。原以為念著他的感情輕了,如今再見,才知自己等得多苦、又盼得多苦。
「用膳了沒?」他明知是多此一問,見雲紗搖頭,心底還是生氣。已是風吹便倒的縴細,還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堡主叔叔,先別管紗姨吃飯了沒,羽衣方才的問題,您還沒給答案呢!」
「好啊!好啊!」彎弓拍拍手,也跟著起哄。「嘯虎堡要娶新娘子,紗姊姊是堡主叔叔的新娘子羅!」
「笨瓜,改口叫紗姨。」羽衣在弟弟頭頂敲了一記爆栗。
「唔,知道啦!」
「天啊!好羽衣,求你別說了。」雲紗急紅了臉,扯著羽衣的小手,頭也下敢抬。縱使如此,她依舊感應到兩道熱力,深究地、不避諱地射來,燒灼著周遭的氣流,令她心中一窒。
為何別說?這句話忽然間涌入向漠岩的腦海,差點便問出口,他自己也是一愣。望著雲紗,她眼瞼半合,螓首低垂,這小小動作,真似極了另一名女子一只手兒拉了拉他的袖,喚道︰「堡主叔叔,彎弓想吃烏豆沙的喜餅,還有包肉肉的那種。要包肥肉喔,這樣才會香。」小男孩仰著臉,語氣是興奮的。
向漠岩終於回過神來,他兩道劍眉聚攏,眯著眼盯著一對小魔,「我猜——你們還沒吃飯;肚子不餓嗎?」
嘿嘿,抓到弱點了。似乎這個年紀的孩童只對甜食餅干有興趣,吃飯對羽衣和彎弓來說簡直就是折磨,能免則免,避得過就盡量避。
一听向漠岩的話,原本還聒噪的嘴很識相的閉了起來,兩雙圓溜溜的眼骨碌碌地打轉。他們原是來陪雲紗用早膳的,三娘還跟兩個孩子耳提面命了一番,說一定要纏著雲紗把粥喝下,沒想到雲紗不想吃,兩個小孩更不想吃,大家就挺有默契地,讓一桌菜擺在亭子里頭乘涼。
「還不吃飯去!」向漠岩語氣略帶嚴厲,眼楮危險地掃射姊弟倆。
「啊!」羽衣和彎弓同時一呼,急急忙忙地說︰「吃飯!吃飯!我們回去吃飯了。」羽衣牽著弟弟的手,一溜煙跑掉了,到底是不是去吃飯,沒人知道。
「小梅!」他繼而喊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婢女便由拱門外奔了進來。「亭子里的飯菜冷了,重新換過,我在這里用膳。」
「是,堡主。」小梅七手八腳的撤走冷掉的粥菜。
少了嘰嘰喳喳的小魔,園子里突然變得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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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紗彈了彈落於裙上的細小葉片,雙眸不知看向何處好,一逕半合著眼瞼,香腮低垂。白裙上的小葉不及彈盡,微風一揚,新的葉片兒義沾了滿肩。
向漠岩再次炫惑了。這幾日的刻意不見,還以為自己已經理清心底那股怪異情緒,怎麼一見著了她,強壓下來的沖動又要崩盤?因為她令他想起朝顏嗎?可是她們的相似,也僅在於一剎那、一個小動作,個性上,卻是南轅北轍的。
朝顏愛笑無邪,他為朝顏心動;眼前的女子清麗溫婉,他……動心了嗎?如果不是,怎麼見著了她,會有這樣多的情不自禁?真的情難自己啊!饒他是自律甚嚴的人,仍然把持不住。
他頎長身影來到雲紗面前,逼得雲紗不得不仰起頭。他的眼里帶著一股莫名的狂熱,接觸到他的目光,雲紗像遭受雷殛一般,全身震撼。
然後,他依然是情不自禁地踫了她。他伸出手,輕輕撥去她巧肩上的葉層,踫觸到絲縷長發,軟如黑綢緞的發。
雲紗心中顫抖;她也好想踫觸他,對他的感情益發無法自拔了,但她不敢讓他知悉。她有太多少女的矜持,而他的心已擺進了一名女子,可能為她舍棄嗎?唉,不敢爭亦不敢求啊……
不由得,雲紗低嘆了一聲。
向漠岩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猛地縮回手;他難以安分的握緊拳頭,抑郁地說︰「該死的!我又冒犯你了。」
沒等雲紗回話,他率先步入亭內。正巧,小梅和另一名丫鬟送上了新的早膳。
「忙你們的去吧。」向漠岩遣走丫鬟,自行盛起兩碗清粥,表情是陰郁的。
雲紗悄悄走近,絞著手里的繡帕,「堡主,你——什麼事不開心嗎?」
他當然不開心,而且還煩得很,卻無法追究出煩躁的原因。他咬了咬牙,「沒事。你多疑了。」
「可是方才堡主對待羽衣和彎弓,似乎過於嚴厲了些。他們畢竟是孩童,童言無忌,若說錯了什麼話,堡主不必放在心上。雲紗和堡主,我和你……我們……」雲紗很想化解那對小魔引起的尷尬,又不知如何解釋,只怕越描越黑,最後,她幽幽地嘆息,幽幽地低語,「他們姊弟的無心話語,雲紗會全數忘掉的。」
向漠岩的心「咚」地撞擊了一下,下顎緊繃著,臉色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