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濤?」珍珠怯怯地、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她還沉浸在昨晚共同編織的美夢中,然而醒來後迎接她的,竟是他羅剎的臉。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怒海狂潮是針對自己而來。「聶濤!」她又喊了一聲,語氣委屈而哽咽。她拉起絲被將果肩包住,難過的回望著他。聶濤將衣物丟給她,口氣冷得像果谷中的寒風,「穿上衣服。別用你的身體作釣餌。」「什麼意思?」聶濤冷笑了一聲。「你分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殿下。」他有許久不曾這樣叫她,為何又上演相同的戲碼,把那個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稱呼加諸在她身上?他明明說過,和武山連合會談判結束,一切就真相大白,而他昨晚一身的血、滿身的報復氣息,那鬼談判到底談出什麼東西?
珍珠機械的一件一件套上衣物,他別開頭,不願看她。「我不懂。」她咬住下唇,神情落寞。「你不懂?哈哈,很好!」他竟然笑了,陰涼而尖銳的笑。「你不懂嗎?我讓你懂!」他把某樣東西丟在床上,落在她面前。她定眼一看,是自己的小熊背包和幾張特寫鏡頭的照片。「你還不明白嗎?你把晶片縫在背包的底墊布料下。難為你了吧?縫得這麼細致精巧,不扯開來看,完全無法察覺。」他厲聲說,額上青筋暴跳,眉間那道疤痕猙獰可懼。
「這怎麼回事?」珍珠愣愣地翻開背包,底部被扯得月兌了線,一片指甲大小的銀色鐵片,上頭有細細小小的凹凸,一層防水的薄膜包住了它,牢固的與背包底布縫合。她沒辦法給他答案,但事實告訴她,敵人設下了一個圈套,就等著套住他和她。
「這是陷阱!聶濤,你清醒一點,這是陷阱!我沒有背叛你!」「陷阱?」聶濤大聲的打斷她,向來自傲的冷靜和理智被丟到九霄雲外,剩下滿身的憤恨怒氣。他扯著她,強迫她去看那些照片,「昨天你和誰見面?」那六、七張相片,皆是昨日送花來的人和她的合影。「他是你的部下,我怎會知道他是誰?」珍珠辯解。「他是我的手下?我告訴你,他是被派來臥底的。他送花給你嗎?我親愛的殿下,這種接頭的方式真不高明。」他雙眼眯成細縫,逼近珍珠,「這是陷阱?難道我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
「自己的眼楮?」珍珠喉間哽著氣,又硬又酸,直沖進眼眶和鼻間。她盡量使聲音清晰,卻無比艱難費力,「你根本瞎了,連心也是,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
「別把話題扯遠了。」他嚴厲的說,雙手像抓小雞一般,緊握著她的胳臂。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齒的說︰「你偽裝得很賣力,連貞潔都視為工具。這里到底潛伏著多少殿下的子民?告訴我,都坦白告訴我。」
「你要我說什麼?」愛,該是釀著甜的,為何卻苦澀得令人難以吞咽?眼淚在珍珠的眼眶中打轉,她的身子開始顫抖,不能克制的顫抖。「說你該說的。」他的聲音冰冰冷冷。「我愛你。」珍珠不知能說什麼,唯有這三個字,是她親身嘗盡苦痛,能坦然無懼的說與他知。迅速的,聶濤的臉轉成蒼白。他陰冷而痛楚的瞪著她,眸中的不信任與懷疑清晰可見。淚水緩緩沿著面頰滾落下來,珍珠沒去擦拭它,任淚水奔泄。淚光里,帶著悲哀和委屈,她再次低語︰「我愛你。」「不要這樣說!不準講這三個字!」聶濤驟然咆哮,雙手猛搖著她,搖得珍珠無法說出一句話,只覺得世界在眼前完完全全碎成粉末。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深惡痛絕的看著她,胸口起起伏伏,奮力的喘著氣,似乎被珍珠那句話搞得心神大亂。「你侵奪我,又負了我的愛,我們這樣算什麼?你怎能負了我的愛?怎能……」珍珠伏倒在床上,任長發散了一臉,邊流著淚,仍哽咽地指控。他背棄了自己的感情,負盡她的愛?不知為何,聶濤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他用力甩甩頭,將那份擾亂心神的感覺狠狠拋開。這時,敲門聲適時響起。「進來。」聶濤清清喉嚨,簡潔的命令。房門打開,兩名手下立于門口。「長老,幫主已由香港趕來,現在已同各司長老在大廳會聚。」「帶她過去。」他無情的下令,看著手下把床上的人兒架了起來。珍珠頭昏昏的,一點也不想反抗。大廳里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將她往前一推,珍珠站立不穩,坐倒在地毯上。有人遞來一條熱毛巾,珍珠抬起頭,是金嬸。她慈愛的眼里,帶著難以言喻的憂慮。「昨日,動刀了?」長沙發上,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眼神銳利的望著聶濤。他著中式的長袍馬褂,胡須修剪得整齊,散發著溫文又精明的氣勢。聶濤趨步向前。「情非得已。對方覬覦洪幫在東日本的市場,最近又縱容手下在北海道的洪幫地盤滋事,昨日的談判,他們早伏下殺手。」「愈來愈不講規矩!」男子使力在扶把上一拍,不但震裂了原木把手,更震懼人心。他轉動在拇指上的扳指,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這次洪幫和武山運合會的沖突大舉見報,必定引起台灣當地警方的注意。不過這點還好,比較棘手的是台灣北、中、南三區的幫派角頭反應如何?」
「這次談判,聶濤沒處理好。」「不!」他更正聶濤的話,溫和的說︰「你做得很好,判斷得很正確。有時,是麻煩自動送上門。他人既然已爬到咱們頭上,就該打!」接著,他目光一轉,精利的打量著珍珠,嘴巴仍繼續同聶濤說話,「前些時候,你說捉到武山連合會的情報頭子,但又搜不出證據,才遲遲未向總堂回覆。這名女子,就是你口中的‘殿下’?」
我沒有背叛你,我不是殿下,不是不是不是…珍珠的辯解那麼淒楚真切,猶在他耳際回蕩盤桓。聶禱竟覺心抽搐著,他臉上閃過一陣痙攣,努力控制著,排拒那份全然陌生的不適。呼出一口氣,他簡短地吐出一個單音︰「是。」「她也承認她是?」幫主追問。「沒有。」珍珠自己回答。這些人竟然像審囚犯般的對待她,一開始她就被貼上有罪的標簽,誰會听她辯白?她抬頭看了聶濤一眼,他的側面冷漠剛毅,目光直視著前方。這時,她突然領會到他的感情是多麼的稀薄,就算有,也盡岸給了這個幫會。而她給他的是太強、太烈的情感,他沒有能力負擔。
曾經,她發了宏願、要一口一口吞食掉他的心、侵佔他的思想,要他擺月兌過往不快的陰影,同她共度一生。想來是她太奢求——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偏和她作對。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一字字清楚的道︰「你們一個一個听清楚,我不是殿下,我不是!」「哎喲,晶片都找到了,再加上你和武山連合會的人接頭的照片,證據確鑿,你還不承認?」蕭瑤在一旁嘲諷的說。「多嘴。」金嬸斜睨了蕭瑤一眼,對她火上加油的搬弄感到不悅。此時,兩名手下將珍珠的背包和照片呈了上來,幫主看了會兒,又看向珍珠。這一生,他閱人無數,面前這個女孩青春而可愛,大膽中又帶有英氣,但流連在她眉稍眼底的,是郁郁的煩躁和忿忿的哀戚。這女孩,藏不住心思呵!他瞧了聶濤一眼,心中霎時明自了。「我看,」他沉吟片刻,「濤,這陣子風頭緊,你先避一避,幫內的事暫時別管。至于這位小姐,先由傅老兒看管吧。」「是。」傅老兒領命。他便是當日公審凌揚,負責宣讀罪責的銀發老者…「我不走!」聶濤陡然喊出。這一叫,讓幫主挑高了眉。他顯然是誤解了幫主的意思,「看管」。只是要傅老兒「看」緊她、「管」住她,和「刑求」尚有一大段距離,但他以為幫主是打算從她身上探得蛛絲馬跡。而對于那些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求手段,身為執法長老的地,太清楚也太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