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劍道嗎?」香織問。「會一點點。「跟他比比吧,他不會傷你的。」她鼓勵著。珍珠的視線游移著,聶濤仍站在那里,並不表示意見,但他眼底仿佛閃過鼓勵的意昧,令人難以捉模。「可是……我沒有竹劍和其他用具。」香織露出微笑,「這個不必擔心。我們家開劍道館,竹劍和道服很多。」她走向最里面的一道牆,手不知拉了什麼機關,牆便被推開了。珍珠定眼一看,里邊掛了好幾十套的劍道服,還有擦得發亮的竹劍,三種長度皆有,少說也有十來把。
大塊頭以日文急急地說︰「挑好一套快去換,算我送你好了。」「送我?一整套?」玲珠兩眼驚異地望著他,還來不及消化這個訊息,人已經被香織拉進更衣室去了。香織快手快腳地幫她著好裝。由更衣室內的長鏡,珍珠看見全副武裝的自己、眉宇之間閃著興奮,心頭浮起一股躍躍欲試的真實感。道場上,大塊頭正等著她,聶濤則跪坐在一旁。「你攻擊,我抵擋。」大塊頭簡潔的說。珍珠明了的點點頭,認真的擺好架勢,試了試竹劍的重量及角度。對劍道,她一直是熱中的,這次能讓高手指點,她的態度當然是戒慎恐懼、如履薄冰。「來!」他喝了一聲。他沒戴頭罩,目露精光。起先,珍珠被他的氣勢所嚇,心底升起短暫的怯意,不過她馬上調適了過來,強迫自己看他。她大聲一吼,腳步邁前,手里竹劍揮出半個圓弧,開始第一波攻擊,先打大塊頭的頭頂、肩胛,又接左右側月復、腕部,全是取分的打法。但是大塊頭兩手握住竹劍,她打到哪里,他就擋到何處,她的攻擊全讓他的竹劍架開了。最後,她同樣一個刺喉的動作,才挺出,竹劍便被架偏,結果胸前、月復部門戶大開,大塊頭的劍就堵在她的腰月復上。吁出了一口氣,珍珠將竹劍收回,月兌下頭罩,臉龐因激烈運動而泛紅。「濤,為什麼帶她來這里?」大塊頭目光雖然盯著她,卻是和聶濤對話。聶濤頓了下,緩緩地開口,「你以為呢?」「我覺得你故意把她擺在我面前。」他沉吟著,視線沒離開珍珠,像在評估什麼似的。「她的基本功夠扎實,點撥起來很快。她攻擊時,楓、谷、二星、蛙和腰脅,這‘五看’全兼顧了,只是殘心和腳下移動太滯窒。」
珍珠討厭被視為隱形人,大塊頭想批評,大可對著她發表高論,何必當著她的面和別人討論?「你有話,直接對我說。」珍珠用日文抗議,兩眼冒火的瞪著他們。大塊頭哈哈大笑,朝聶濤說道,「濤,我喜歡她的精神。」接著,他又轉過頭,同珍珠說了句話。珍珠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她不是不知道他說了什麼,而是無法理解。「我說,你得讓我教你劍道。」他一字字地說,用的是生硬的中文,很不甘願似的。珍珠愣了愣,半晌才驚喜的大喊︰「真的!你不能黃牛幄。是你自己要教我的。」這種說法,好像是他求她當地徒弟似的。他的臉不由得紅了紅。可是,他就是沒辦法放過練劍道的良質美材,遇見了,非把人家訓練成高手不可,這也是他水野英知一生中最大的弱點。
水野望向老婆,發現老婆嘴邊停著笑意,臉更紅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清清喉嚨對老婆嚴厲的說,「你有身孕還跑來這里?你該去插插花、听音樂,別動不動就看我們打來打去;你肚里的女孩兒要溫溫柔柔的。」
「我偏要生個壯小子。」香織不甘示弱的回道。「可以。不過你得先給我一個女兒。」水野自顧自的走到門邊,一副日本大男人模樣,「現在,跟我回去听音樂。」他雙手背在身後,愈走愈遠。香織跟了出去,走出門外幾步便停了下來。「水野英知,你過不過來扶我?不回來,今晚你也不用回房睡覺了。」不到五秒,水野先生便奔回老婆身邊,一面扶著她一面陪笑︰「好香織,好老婆,我陪你回房听音樂去。前幾天,我買了好多輕音樂的CD片,還有貝多芬、莫內的交響樂曲」
「是莫扎特,不是莫內。」她指正他,勾著老公的肩膀慢慢走。「好好,是誰都好,反正我們回房去。」就這樣夫婦倆說著走著,身影繞過回廊轉角不見了。珍珠奇異的看著這一幕。原來鐵漢也會懼內,也會變成繞指柔……她忍不住笑出聲,眼光一偏,便發現聶濤一語不發的看著她,她所有的血液忽地往腦門沖。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臉紅,自從遇見他,一這弱點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暴露出來,想克制也難。
她裝做不在意的躲進更衣室換下衣服,在里頭待了很久。再出來時,聶濤仍在,他已除下劍道服,點上一根煙,斜倚在門邊吞雲吐霧,半邊身子背著光,形成俊臉上的明暗稜線,眼神幽幽遠遠的望向外面。
珍珠躊躇著,最後還是咬咬牙悄聲走近,在他身後輕聲的問︰「你真是故意讓我隨水野先生學劍嗎?」聶濤捻熄了煙,轉身面對她,一雙鷹集銳眼鎖定了她的。珍珠被迷惑了,探索著他眼底深處似有若無的情感,無法自拔。「我必須在這里停留幾日,你喜歡劍道,就好好學吧。」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我以為你和我處于勢不兩立的狀態,你把我視為敵人,態度好凶、好惡霸。」珍珠迎接著他的眼光,娓娓地訴說,搜尋著他臉上任何細微的波動,眼光掃過他的冷眸、挺直的鼻、嚴峻的下顎和薄唇……突然,她好想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紋痕,和那抹微凸的傷疤。她不愛見他帶愁的神態,可是,憂郁仿佛有數不盡的影子,密密地將他包圍其中。當她探究他,同樣的,他也在探究著她。兩人杵在門旁好一會兒,四周極安靜,偶爾一陣微風輕掠,拂過回廊前的稚齡松柏,響起沙沙聲音,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土壤味道,和著燻衣草香。風把珍珠幾絡發絲吹亂了,聶濤抬起手來將那些發攏到她耳後,不自禁的,大掌觸著粉女敕的臉頰,流連不去。他掌心的厚繭引出了珍珠內心剛冒了芽的情愫,然後,她發現自己被拉進一個強壯的懷里,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住她,無法動彈。
他把頭埋入她的發中,低低細語︰「但願……但願你真的不是。」他話沒講全,但珍珠完全明白。「你不用但願,因為我根本不是。為什麼不相信我的話?到現在你還不了解嗎?」「噓……」他放松了力道,但仍維持原來的姿勢,口中輕聲哺語︰「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就好。」珍珠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的臉頰和唇不時摩娑著她的長發和耳垂。聶濤長嘆一聲,音調暗瘀而低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滿滿的全是苦惱。「這樣的決定對嗎?這場賭局,下的注太大,我不想輸、也不能輸。別背叛我,千萬不要…」
珍珠心頭跟著擰緊,她任由他抱著,心甘情顧的任他環緊自己。她枕著他寬闊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弦律,那麼規律、那麼捷勁,但是每一聲都透出無窮盡的憂郁和壓抑。
她悄悄地把手掌貼著他的腰際,緩慢的、試探的移動到他的背後,也輕輕地圈住了他的腰。驀然間,珍珠心底浮現一個念頭。她多麼希望他快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