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百余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抽氣,接著,又陷入一片沉寂。珍珠原是盯著他的背,他這一轉身,就變成盯著人家的果胸直瞧。她臉蛋不禁紅了紅,慌張的抬起頭,才知道全場的視線全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仍不友善,不過,似乎多了一點點……欽佩?
一群怪人。珍珠搖搖頭。他還是執意拖著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別扯,我的被單要松了!你文明點行不行?別老是動手動腳的。」他沒睬她,側頭詢問剛剛那名手下。「東西還在床上,還沒清理?」他見手下點了點頭,滿意的冷笑一聲,轉向珍珠,那抹冷笑還留在唇角,眼中閃著惡意的光芒。珍珠見狀不禁打個哆噱,說話的聲音又開始顫抖了。「我走,我……自己走。」她努力移動著,一邊詛咒他,一邊由他的身後探出頭來。才發現原來這群人的後方還有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門,。門的顏色和牆相同,不留心的話,不易察覺。
窄門內的房間不是很大,牆的漆色很新,桌上散放一堆手術用具,還有一些沾染了血跡的棉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藥劑。踏入這里,不知怎麼的,珍珠就是覺得不舒服,有股想逃的沖動。可是要奪門而出,還得先料理箝住自己不放的大掌…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房中那股隱隱的腥味令她極不好受。
這時,自角落藍色屏風後,探出一顆灰白頭顱。「阿濤,你該早些知會我的。這里器材短缺得厲害,做什麼都不便。」他埋怨著,邊月兌掉橡皮手套和口罩。仔細一看,他的年紀絕不超過四十,可是卻已滿頭白發。
「阿濤?」珍珠不知死活的輕吐出他的名字,語氣是試探的。她抬眼看他,正巧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被他冷冷瞪了一眼。他目光轉向桌面上那些用具,開口道︰「大型的器材已經向各國訂購了,你香港的研究室里有什麼,這里就有什麼。」他隨手拿起一把手術刀把玩,似是漫不經心的問︰「華老,忙了一晚總有些結果吧?」滿頭白發的華醫生嘿嘿笑了兩聲,攤開手故做無奈狀,「你不該要我連夜趕來日本,應該把那東西……」他往屏風的方向指了指,「送回香港。只要用研究室里精密的儀器一掃描,十秒鐘就看得清清楚楚,哪需要我又操刀又操剪的,弄得脊椎的老毛病都快犯了,不休息都——」
「晶片。」他面無表情的截斷華醫生的話,「有,拿來。沒有,少說話。」「嘿!長老先生,別拿那副臉孔看我。本人和你們洪幫是訂了契約的,不是你的部屬,不在你的管轄內。何況闕老大還給我三分薄面,別把你那套用在我這半個外人身上。」華醫生笑著說。
華醫生單名一個「非」字,自祖父華清風以來,一直擔任洪幫的專屬醫生,在幫中身分超然。而華非是華家第六十三代子孫,華家世代以行醫為職,出過幾位響當當的人物,尤以三國時代的華陀最為人知。
華醫生沒再理會「長老」,視線移向一旁的珍珠,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這位可愛的小姐,你就是他們口中傳來傳去,武山連合會派來的‘殿下’嗎?」
「我叫海珍珠,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他們要喊我‘殿下’。」珍珠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經由他們的談話,她大致推敲出整個狀況。大概是這兩個幫派組織互相敵硯,而她被誤認為是敵方派出的間諜。但……為什麼是她?華醫生上上下下打量她沉吟道︰「嗯,我也覺得不像,可是人心隔肚皮。我不是你,也不是你肚中蛔蟲,不知道你是不是說實話。我看這樣好了,不如剜開你的心,敲開你的頭骨,插人幾根管線,再接上電腦,你一講話,我就知道是真是假啦!」
老天!這算哪門子的方法?珍珠搞不清楚他是說笑還是認真的,只好瞪著一雙大眼,訥訥地說︰「不是有測謊器嗎?這里的設備應該…很齊全吧?」「唉!器材全訂購了,可是還沒送來。只好用我自創的方法羅。我知道被人誣賴的感覺一定很差,用這法子幫你測謊,馬上就還你清白了,這不好嗎?」華醫生說著說著,真拿起鋸頭骨用的刀子走向她,臉上還帶著笑。
珍珠嚇得驚聲尖叫,往後退了一大步,但她的手臂被「長老」捉得緊緊地,沒辦法退開更大的距離。她死命的縮在他背後尋找掩護,一時忘了他還果著上半身,只覺得他的背肌又硬又冷,像牆一般。
華醫生又嘿嘿地笑,「果真不像、武山連合會的‘殿下’哪有你這麼膽小。好吧!我華非暫且相信你。」他抬頭望了長老一眼,嘻笑的說︰「SORRY!很久沒和漂亮妹妹玩了,一玩就冷落了長老先生。哎呀,別老板著臉嘛,這樣容易短命的。你的命這麼值錢,一短命,不就親痛仇快了嗎?」
「鬧夠了沒?」長老冷哼了一聲,臉上罩著寒霜。這一耍嘴皮,足足鬧了半個鐘頭。華醫生看了看牆上的鐘,丟下手中的手術刀,聳了聳肩。「夠了。」他一說完,臉上的表情便變得冷靜而專業,與之前大相逢庭。他撥了撥落到額前的白發,對長老使了個眼色,便走入那扇大屏風後。長老拉著珍珠的手腕,緩步跟了過去。踏入屏風後的那一剎那,珍珠終于明白為何方才在門外,這個男子會笑得那般不懷好意。眼前的景象讓她的呼吸全哽在胸口,想叫也沒法出聲。屏風後的牆仍是一樣淨白,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手術燈,燈下是一張手術台,一切設備都平淡無奇,只是台上躺著的人不住的淌著血。血染紅了底下的白色墊子,還一滴滴的淌落于地,匯成一片血泊,腥味就在這角落中飄浮。
「沒有機器真的很麻煩。」華醫生邊說著,重新戴上了手套。他拿起一支長夾在血肉中撥動,「這次你料錯了。他沒把晶片吞到胃里,也沒縫在皮膚下,甚至肛門、鼻腔、喉間、耳骨、眼瞼,能找的都翻盡了,你的手下也找過他的公事包和衣物,也是沒有。依我看,若非有接應,是很難把晶片傳出去的。這位可愛的小姐,你說是不是?」華醫生突然轉向珍珠,語氣既親切又和善。珍珠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臉上血色全無。她原本強力的壓下了自己的驚慌,但被華醫生一問,她全身雞皮疙瘩都立正站起,心中愈叫自己鎮定,反而愈難壓抑恐懼。她盯著手術台上的那一塊肉——只能說是「一塊肉」,因為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具尸體。他的頭顱還在,臉上雖然有被切割的傷口,但依稀還分辨得出來。他竟是在新宿街頭和她撞成一團的那位怪老人。
華醫生見她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瞪著那顆頭顱,眼張得比銅鈴大,眨也不眨一下,不禁感到有趣。像這解剖檢驗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再加上身兼洪幫的主治大夫,接觸的都是刀里來槍里去的人,所以他早就忘了一個普通人突然面對一具尸體時——尤其還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會有什麼反應。
「喂!你眼楮這樣睜著,不酸嗎?」華醫生伸出手在珍珠發愣的眼前晃動,企圖引起她的注意,不料手套上的血竟濺了幾滴在珍珠臉上。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癱軟的蹲,大吐特吐起來。只是從昨夜被擄到目前為止,她滴水未進,自然吐不出什麼東西,就只能干嘔她低著頭,呼吸極不順暢,心里拚命告訴自己放輕松,別想方才的畫面,可是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頑強的鑽人她的鼻腔,又挑起了她作嘔的沖動。突然,有人握住她的肩,珍珠全身一震,以為華醫生帶血的手套沾上自己的肩膀,一抬頭,卻看見長老似笑非笑的臉。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不重不輕,珍珠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非要安慰她。「你們……」珍珠喘了口氣,唇還在顫抖,目光只在那兩個「活著」的男人身上游移,「你們殺人!」「是他,我可沒有,別冤枉我。」華醫生辯道,指了指長老,又繼續手邊的工作,「我只會救人,不殺人的。不過說是咱們長老大人殺人也不太對,他想殺個人,何必親自動手?隨便動個指頭,就有幾百人為他賣命;那是誰殺的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到時,‘他’就是尸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