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果也很謙和地回話,期間韓睿請小姐來換了兩次蠟燭,也听出了兩句話︰一,周潯娶江果時花了很多聘金;二,已經沒有償還債務能力的周家兩老希望這個媳婦能挑起這個擔子。
「我了解你們現在的狀況,我也很樂意幫忙。江果很有禮貌地說道,「但是,您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我應該從哪里籌錢還這筆債務呢?您也知道,住房的貸款,我還有兩萬沒有還清,在這種狀況下,我不可能還有積蓄。
「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周爸爸很莊重地看著她,說的話娓娓動听,「如果生活有困難,可以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也有個照應。」他站起身來微微一笑,然後向韓睿點頭,「韓先生也幫忙勸勸果果,再怎麼鬧,都是一家人,給外人看了笑話,不好。」
江果目送他離開,這次沒有起身。不需要敏銳的觀察力,只是粗粗一眼,韓睿也可以發現她的臉上浮出了淡淡的嘲諷,一時間有點不明所以然,韓睿開口︰「怎麼回事?」
「很清楚不是嗎?」江果根本不看他,臉上的嘲諷更加明顯,「他希望我把房子賣了,幫他們還債。好了,不說這些事。」
江果轉眸又笑,依舊是那種最客套的笑容,「今天晚上真是多謝您的幫助,我敬你。」
紅茶和咖啡的杯子輕輕相踫,「叮當」的脆響成了這一次會面結束的鐘聲。
韓睿與江果並肩下樓,忽然微笑道︰「明天可以再來這里喝茶嗎?今天還沒有問江小姐關于PSC測試的趣事呢。」
申請約會的話說得技巧性十足,江果嘆了口氣,在嘆氣呵出的白霧中看天,風很大,半輪明月嬌滴滴地在雲里半隱半現,忽然的感覺讓她無法拒絕,于是點頭,「好。」
☆☆☆
坐著韓睿的車子回家,這一次沒有在社區外就說謝謝,而選擇了在門邊說告辭。
江果一個人慢慢地開門、進人、然後關門,從骨髓里透出的疲倦忽然讓江果有不想再動的想法。于是她靠在沙發上,看著對面那空蕩蕩的牆,白得刺眼。
周潯…忽然無意識地叫出這個名字,江果的眼楮里有著淡淡的苦澀。即使不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卻不能否認其中一樣存在著感情。
「用二十萬把你束縛在我的身邊,真的很對不起。但是……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一旦知道有辦法把你留在身邊,便會不擇手段,即使是單方面的也好。」彌留之時,周潯的臉色蒼白得如同床單被褥一樣,卻依舊輕輕笑著說話,「現在好了,你可以解放了。我死了以後,一切都留給你。不管做什麼,只要高興就好,不要顧及任何人的感受。這樣的話,你不需要困為相同的理由而有同樣的選擇。用金錢換取婚姻,是我無恥,所以不希望你又遇上這樣的事。無論如何,幸福就好。」
周潯……頭抵在沙發上,江果的雙手抱緊自己的肩膀,好冷……一切只要我高興就可以做了嗎?即使對于你父母的遭遇袖手旁觀,你也會祝福我嗎?
耳朵里忽然听到有人在樓梯中行走的聲音,很緩慢,突兀地從上一個樓梯間傳來,似乎是有人在那站了很久,一直到此時才決定行動。聲音到了門口,忽然奇異地消失,說起來類似恐怖片的感覺,但江果卻猛然跳了起來,用幾乎不受控制的手把小門打開——那一剎那,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但下一瞬間,卻清楚了理由。
棒著鐵欄,人的臉清晰如常,在並不明亮的路燈里,不知道為什麼可以把握著眼楮里最深的情緒。楊歌神色復雜地看著她,聲音卻像霧一樣縹緲,「「你沒事就好。」
就在樓梯間里站了那麼久?看到回來也沒有出聲。是因為看到和韓睿在一起的緣故?江果不能確定對方的想法,也不知道這一刻自己該如何進行回應。門的兩邊,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凝視。
「要不要進來坐坐?」終于在感應燈熄滅後說話,江果的聲音干澀得不像發自于她,「你怎麼會來這里?」
「不用了。」門外的臉已經瞧不分明,只有聲音一如既往,「……只是電話一直不通,所以來看看。」
無法掩飾的苦笑在臉上浮起,江果低聲說道︰「是狐狸精勾引有婦之夫被婆婆掌摑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黃連的人,個個都有做娛記的潛質。
「無論做什麼是你的自由。」楊歌的聲音忽然溫柔起來,即使在黑暗里,他的眼楮也很明亮,「但請照顧好你自己。」
連告辭都沒有,江果看著他的背影沒入黑暗,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挽留的話,關上了小門。她卻不由自主地沖向陽台——汽車的發動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很大,停的地點依舊是老樹下,可為什麼剛才自己沒有注意到?是迷醉在與韓睿在一起的氣氛中才如此嗎?
楊歌,消失在眼前的臉忽然清晰地在心里顯示了出來……眼里的感覺,與六年前何其相似,那是否是一種叫哀傷的情緒?
好冷……才意識到空調沒有被打開。江果這時候卻不知道出于什麼情緒,不想讓自己體會溫暖的感覺。冰冷的手從包里拿出手機,才發現上邊顯示了十幾個未接電話,XXXXX989889,全部是楊歌。
號碼在按出三秒後被停止,江果用略顯無奈的目光看著手機,這樣打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對楊歌說些什麼,或者只能是單純的沉默?
風從沒有關閉的陽台吹進,繞著身子打轉。
手和心,都是冰冷。
抱著阿嬌鑽進被子,貓兒「喵喵」地叫著,似乎很疑惑為什麼有水珠打濕了自己的鼻尖。
☆☆☆
好熱
在睡夢中似乎被烈火灼燒,像處在沙漠里一樣。江果五指屈伸著握著自己的胸口,發出細微的申吟。
頭好痛!好痛!像有釘子一根一根扎進腦袋。胸口是快要燃燒的感覺,四肢酸酸的、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連眼楮也沒有力氣睜開。
睜開…睜開……
周圍的一切都在搖晃,很想就此躺著不動,但理智讓她努力地爬了起來。因為——只是一個人啊,沒有任何人在身邊。
打盆水,擰毛巾,然後自己幫自己敷上額上。
喉頭干干的,沒有一點水分,有不能形容的焦躁把整個人籠罩住了,然而,這樣的焦躁燃燒到了臉上,竟然化成了鼻端的酸楚,然後又轉為抑郁到了胸口。
好難受!
媽媽……
喉嚨在哽咽中吐出了簡單的詞語,像有一只手在撕扯著聲帶,微不成聲。鼻端的酸楚讓江果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楮里迅速涌出,但她沒有時間痛哭。理智指揮著她的一切行動,靠著床,一只手把額上的毛巾扯下,又浸回水中,隨手一抓,便又敷在額上……周而復始。
媽媽……我好想哭。她沒有去想這一刻自己已經哭出,淚水正源源不斷地從臉上滑落,阿嬌好奇地坐在枕頭邊,用舌頭時不時地舌忝舌忝盆里的水,安安靜靜的,連喵喵的聲音也不發出。
物理降溫似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整個人昏沉沉的。這樣下去,會死掉嗎?腦袋里忽然有這樣一個念頭,周潯,是不是你在責怪我?
胸口的煩躁無法排遣,她瞪著眼楮看著虛無,「你是要我把房子賣掉,用我的居無定所來換你父母的安寧嗎?你說你誤我,說希望我幸福.就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