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低下頭繼續剝瓜子,江果一副懶懶的姿態,雖然知道這樣等下去的結果,有可能是旁人十一點半去吃飯,而她們兩個要等到十二點半。但是,天地良心,自己又沒有什麼人品問題,為什麼今天的考試這些考生一個個慢得像是蝸牛投胎?
「去不去?」憤怒的女王準備咆哮。
「不要。」好吃懶做的豬繼續否決,嗑完最後一粒瓜子,沒骨頭一樣趴在桌子上做出建議,「你去。」
「今天上午跑上跑下,我跑了多少次了?機子壞了,是我去換;少了計算器,也是我去要。你——江果,你的良心呢?」
「被狗吃了。」明確地回答對方,江果把瓜子殼用白紙包好,伸手揉揉眼楮,「這樣測試,我快發瘋了,哪個考生遲就遲一點,我可以得到片刻呼吸的空間。藍藍,不要鬧,大不了中午我請你吃好的。」持續的精神力、注意力、耳力的考驗,對于沒有耐心的她而言,只有晚上看了連夜的小說,早上再爬起來值班的痛苦可以相提並論吧。
在誘惑與氣節中搖擺,藍珊舞正考慮選擇哪個,忽然有來人打破了她的思維。
「老師,我可以進來嗎?」一件米黃色心形領子的線衣,手上握著卷成一筒的報名表,楊歌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出現在江果和藍珊舞的面前。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的身份不是楊歌。
單字、雙音詞、選擇、朗讀、最後一道是談話。
「我說話的題目是︰26號,我最愛讀的小說。」男子有著泉水一樣明亮而清澈的目光,與那些極度不自信而顯得忐忑不安的考生有著雲泥之別,「我喜歡看的書是《銀河英雄傳說》,楊威利、羅嚴塔爾、萊因哈特三個人的江湖……」
是標準的語音,鼻音、邊音、擦音,都幾乎完美地體現。語感也極好,抑揚頓挫。而一般考生會出現的、類似于背誦的說話方式也沒有出現,娓娓細談,不像是考試,倒像是好朋友之間的閑聊。
娓娓淡語中,江果忽然抬頭看他,然後又低下,暗自一笑。
「時間到。」藍珊舞干淨利落地按下暫停鍵,示意江果快點算分,揚著聲音向著外邊叫,「下一個。」收了新一個考生的報名表及標簽,又笑著向有著泉水目光的男子笑,「考得很不錯,下次可以試試考測試員了。」
手忙腳亂地算好分數塞給藍珊舞,又看了看已經進來坐好的考生和轉身出去的人,江果猶豫了片刻,終于叫道︰「十二點在門口等我一下可以嗎?」
眼楮里似乎有什麼閃爍了一下,男子微微地笑了一笑,離去。
「你剛才那句話說錯了。」藍珊舞一邊听著考生選擇一邊向江果低聲開口。
「什麼?」江果將考卷翻過一面,把前邊總得失分寫下,又順手劃下了一個選擇錯誤的選項。
「不是等‘一下’。這‘一下’不符合正規PTH說法,你應該說‘一會’,這樣才對。」
「去。」江果笑罵,攤開書听人朗讀,一面又翻開剛才的那份試卷,91.5分,如果不是選擇錯得過多,進入一乙根本不成問題。又順手抽出報名表,一下子錯愕起來。
「藍藍,你剛才有沒有仔細看照片、身份證對比。」
藍珊舞搖搖頭。
謝XX,出生于1970年,出生地L市、原籍L市,畢業學校L市師範學校。
沒有離開過L市這個方言重災區的人,怎麼會那麼一口純極而熟,自然而然的北方腔調?
「你是說,是代考?」彼此互看,卻因為剛才沒有認真看照片與人的對比不能確定,只能決定再把剛才那個人請回來看看。
代考的男子,就這樣消失了蹤跡。因此,在命運的轉盤中,楊歌與江果的真正認識,還要在一年之後。
1998年五月,這時候的江果,還沒有與那個生命中重要的人正式相識,她像一尾小魚,閑暇地活在黃連縣的大海里,只是偶爾吐吐泡泡、偶爾翹翹尾巴。
在藍風箏幼兒園的辦公室里,剛剛主持完消防演練的她無聊地听著同事兼八婆們閑聊。
「今天這個消防演練不錯,我班上那個寶貝今天竟然瞧傻了,開水栓的時候,竟然傻站著十分鐘沒有動,真是難得。」八婆之一調高了嗓子說道。
「是啊是啊!我班上那幾個大仙今天也很乖,有一個竟然很可愛地連問我十幾次,老師,幼兒園著火了,媽媽還找得到我嗎?笑死我了。」八婆之二拍著桌子大笑開口。
「江果,那個第一個爬雲梯的兵哥,你有沒有注意到?有點帥哦。」低著頭正努力寫教案的藍珊舞也忽然加入話題。
「是嗎?好可惜。那時候我在廣播室里大叫︰‘著火啦!著火啦!沒有看到呢。’」將頭掛在桌沿上,江果笑嘻嘻地回答。听著幾個同事的話題已經完全從對今天消防演練的評價轉移成對兵哥、帥哥的評價,忍不住開口,「!兵哥哥叫得那麼親熱,不要忘了各位都是名花有主的人物,失去對帥哥覬覦的資格。何況人家只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你們的胃口也太女敕了。」
「呵呵!黃臉婆就不可以看帥哥嗎?」一個黃臉婆開口,「對了,第一個爬雲梯的,我听介紹,好像是我們黃連縣消防中隊的排長呢。」
「那就是老男人了,你們干嗎還流口水?」江果翻著白眼笑話,眼楮瞅一瞅牆上的掛鐘,OK,時間到。背包一拎、椅子一推,下班去也。
「江果……」還沒走出三步遠,樓上教務處的劉主任便下來叫住她,「晚上我們要與消防中隊的官兵聯誼,園長叫你也去。」
「什麼?」還沒有反應過來,眾人就「轟」的一聲笑起,一起打趣,「好哦!江果,剛好去看帥哥。最好把他放倒,趁機調戲一下啦!」她們一般是不出席這種場合的,喝酒傷胃,又要佔用自己的時間。但江果能言會笑,樣子又很漂亮,酒量也是一級棒,有預謀要放倒對方的場合,園長就經常請她去保駕護航。
「我不喝酒,這兩天皮膚過敏。」江果正色道,「要不要我翻病歷給你看?」低下頭在包里東翻西找著自己的借口——呃,上個月的診單應該還在吧。
「不要找借口。去了再說,如果真會過敏的話,我幫你開公假。嗯,就這樣。」不等江果翻出證據,劉主任笑著在她肩上一拍,「晚上任務艱巨,要有心理準備哦。」
看著施施然離去的背影,江果哭喪下臉,嗚嗚……她約了人逛街的啊。
百般無奈被推上刑場,江果只能堆出笑容,只能不怕犧牲幫著老大排除萬難——「哪有人這樣喝酒的,女孩子都喝完了,你的酒還有那麼多,一二三,快!快!快!再慢就要罰酒了。」
「好好好……園長,這個老師不得了啊,我一瓶啤酒她一杯干紅,而且還是兌水的,還催酒催得這麼積極,厲害。」被江果誑著吹瓶的支隊長,一邊笑呵呵地將剩下的酒全部倒進胃里一邊點著江果說話。
「哪有!」尾音拖長,江果笑嘻嘻地辯解,「我又不會喝酒,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你們怎麼還能跟我計較?」玩著小杯子,她揚著眉看著對方。三杯稀釋的紅酒對三瓶啤酒,怎麼算都是自己賺了。
笑著繼續通關,卻時不時不忘扶著頭說暈裝醉,踫見不好說話、不肯硬喝,而要猜拳的家伙,則咬著唇,笑著要求來剪子、石頭、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