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飛霜很乖巧地為她解釋︰"仿照朝廷制度,我們的信徒也分了普通、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若用上了八里加急,那就像在飛了,千里日程,半日可至,這兒到鄭州,只須兩個多時辰。"
"可是,來回也要五個時辰呀?"冷紫月低語。
"冥王府的功夫是很厲害的,大公子的功力又好得不得了,全力趕路當然沒問題!"飛霜直言道。
"可他練了九玄神功,怎麼還能這樣糟蹋身子!"急切地低語,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已明顯露出對他的關懷。
何飛霜微微一笑,卻沒有接語,這時無論再說什麼都是不適合的,大公子已快到了,剛才那聲長嘯即是通知。
他很聰明地選擇了告辭,這時候與"靈女"單獨待在一起是很不明智的!大公子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瓜田李下,不可不避嫌呀!
沒有出言挽留他,冷紫月的心已經完全亂了。
他來了?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麼?!
思念了幾百個日夜的人終于要出現在面前了。冷紫月目中閃著刻骨的愛戀!這片情意,她從未向任何的男子展示過!
但一抹黯黑卻出現在臉上,相思擾人,但單思卻更為厲害,自己對那憂郁男子傾瀉出全部的情。但他呢?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呢?
畢竟,兩人連話也沒多說過一句。
風易白沒有對她表白,言語中沒有,行動上也沒有!目光中他雖露出過一星半點,但很快又被他掩飾了,快得讓人覺得幾乎沒發生過!
沒有人知道無笑公子也有愛,但她知道。曲為心聲,這一點是瞞不了人的。他對她愛得深沉,絕不遜于痴心無悔的林夕!因為——他的蕭聲早已泄露出這一點!
一個清朗但刻意低沉的聲音響起︰"冥王府座下弟子風易白,求見夫人!"
她的腦中"轟"的一聲巨響,俏臉頓時雪白,輕輕地道︰"你也叫我夫人?"
千回百轉,斷人肝腸!
風易白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很迅速地問清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在得知了費剛的行徑後,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論罪,他是死路一條!可紫月——她不喜殺戮呀!
何飛霜很好心地為費剛求情,為風易白搭了個台階,避免他陷于殺與不殺的兩難之中。但這只是保住了費剛的一條命,廢了一只手的處罰還是逃不掉的。冥王府的戒律不可輕廢,至于方小季,就暫時沒什麼事了。
凝視著小院柴扉,風易白心中翻騰,無言地在心中低問︰"數年不見,你還好麼?"他極想就此推門而人,不顧一切塵俗禮儀,好好看看佳人倩影。但,不能啊!
她已自稱為冥王妻子,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他只好克制住內心的沖動,用刻意壓低的聲音掩飾心中的惶亂︰"冥王座下弟子風易白求見夫人?"
"你也叫我夫人?!"
冷紫月淒然低吟,雖然知道他一貫的原則,卻仍舊心痛!
門內寂靜。
風易白的臉上涌上了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苦澀與無奈。她真是這般厭惡自己,連見上一面也不願麼?
一個清冷的聲音幽幽道︰"風公子有事麼?"他願把自己當作夫人,那就由他吧!
紫月果真是不想見我呀!風易白黯然地想,緩緩而言︰"屬下只是想請示夫人,方小季應該如何處置?"
言者傷心,聞者卻已落淚了!"屬下"、"夫人"兩人之間真是這般的疏遠麼?
頓了一頓,冷紫月才又輕輕地說道︰"既然如此,你請飛霜進來一會兒吧!"
風易白默默看著何飛霜,為什麼紫月不願見自己,卻願見他?不過平心而論,飛霜的確是很優秀呀!
他低低地對何飛霜道︰"夫人喚你,你去吧!"
冷紫月似乎已比方才蒼白了許多,縴縴弱質,更顯得瘦不禁風,她淒然地道︰"飛霜,你把我屋里的琴拿出來,我想彈上一曲!"溫柔的舉止,卻有令人不容置疑的氣魄。
何飛霜無言地照辦,連琴桌等一應配件也搬到了她的面前,低聲道;"冷姑娘,您請!"
冷紫月在門外靜候,見了七弦古琴,不由得輕嘆一聲,五指縴縴,朝七弦上輕輕一劃,抖出一連串的顫音,她神色淒然︰"我彈什麼呢?"
風易白只听得一聲輕嘆,一聲琴顫,心神便已難以抑制。
稍刻後,琴音響起,猶如空山靈麗,天外傳來,風易白更是激動萬分,只听冷紫月似無情又似有情地柔聲唱——
春日宴,綠灑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風易白心中劇震,低聲道︰"難道,難道"可是他卻怎麼也不敢再深想。
餅了一會,冷紫月又輕唱道——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琴音忽然乍變,如同明珠擊玉,清脆無比,直翔九天。又如突然墜入了大海深處,一點一點地被海浪包圍著。
沒有人能猜出這下邊的旋律該如何,但人們都知道,方才人間絕唱,已是天上仙曲。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風易白听著曲子,只覺心中舒暢至極,似乎忘了一切,猛然間,心中醒悟了,這就是能療天下內傷的《忘情曲》。
她是為自己而奏的麼?
彈這首曲子要耗費很大精力,若是在身子不好時彈奏,對自身會有很大傷害!罷才听她的語聲,是明顯的中氣不足。彈奏《忘情曲》是很傷身子,可她還是彈了,是為自己彈的麼?
他的心頭不禁涌起一陣酸澀。
而一旁的何飛霜听得如痴如醉。只見冷紫月輕挑慢捻,輕時如深閨繡女,重時如同武林中決斗之時。大弦嘈嘈如急語,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院中的紫月已奏完了最後一個音符。她的身子俯在琴上,頭久久沒有抬起。
听得曲聲漸止,何飛霜不禁為憂然而嘆,輕聲道︰"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冷紫月將頭抬起,微笑著道︰"你以白居易的《琵琶行》來贊我,真是太夸獎了!"
"不會呀,只是恰如其分!"但話說半截立即停上,突見她瞼色灰白,又比方才憔悴幾分,何飛霜失聲道,"冷姑娘,你怎麼了?"
冷紫月勉強一笑,卻再也支撐不住地,嘴角急速抽動了幾下,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冷姑娘!"何飛霜失聲大叫。
風易白听到何飛霜的聲音,心知有變,顫聲道︰"夫人,你——你怎麼了?"情急之下幾乎要推門而入。
冷紫月淒然一笑,心中悲然;無笑,你終究還是叫我夫人!
心,好痛呀!
為怕他沖進見了自己的憔悴模樣,她急忙道︰"你,你別進來!"縱然今生不能在一起,也得給他留下完美的印象吧!她不要這一副病鼻支離的模樣給他瞧見。
風易自呆立無語,心中更加苦痛,一道深扉隔兩地,便是天涯咫尺時。老天,她到底怎麼了?
何飛霜輕輕地從里面走了出來,不言聲地將一張小箋遞給了風易白。這是臨出門前紫月遞給他的,說是對方小季處罰的建議。
風易白呆立了半晌,輕輕打開小箋,一行清新秀麗的簪花小字立即映人眼簾——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濃濃相思意,盡在不語中!
風易白的目光熱烈起來,如同火一般地燃燒,但隨即又黯然了,忽然從腰間抽出長蕭,緩緩而吹,罷了一聲長嘆,漫聲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手勁到處,小箋已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