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頓,他靜瞅她好半晌,薄唇又揚。
「就如瓏玥,她執意入佛門,也在其中獲得心靈平靜的法門,我卻覺她在逃避,逃開自個兒的人生,逃開那些困境,但……我終于明白了,執拗的其實是我,放不開的也只是我……」他又稍停,目光深深淡淡、明明幽幽,矛盾得上塌胡涂,卻有如許、如許的溫柔。
「曉清……」
她像似看痴了這樣的他,根本無法應聲,只怔怔然听他又道——
「……所以我想過了,把之前不多想的事,很仔細想過了。」俊逸的男性面龐籠著一股奇異神色。「我想,是該成親,娶一房媳婦兒。」
他後頭說的話,夏曉清剛開始沒能理解,就張著水霧般眸子怔望他。
然後,他的話一字字滲進她腦海中,每個字皆教她反復思索。他說……說……
「宮爺想成親了?」她問得小心翼翼。
「是。」
芳唇微嚅,沒擠出聲音,她抿抿唇再試。「……那、那瓏玥姑娘……願意了嗎?」
「願意什麼?」揚起單邊劍眉。
「她願意還俗了嗎?」
爆靜川一怔,下一瞬,兩道利眉齊揚。
「她沒有!她現下過得很舒心自在!而我求親的對象也不是她!再者,我適才說過,我與瓏玥是親人,你說你明白的,不是嗎?」
「不是瓏玥姑娘,那……那……」還會有誰呢?她腦中很詭異地閃過一張絕艷的美人臉。「……秋大爺?」
「更不可能是那家伙!」他臉色瞬間陰黑,聲音從齒縫迸出。
混——不!不是她的錯!千錯萬錯都在他!
望著近在咫尺的秀美臉容,宮靜川唯有暗嘆。她眸光如泓,眉色幽幽,玉頰透粉,唇色卻淡淡淺淺,人如幽谷一枝梅,透香迷離。
他深深呼吸吐吶,抑住不斷高升的緊繃心緒,道︰「倘是你願意,我想向你求親。」
當眼前男人說他想成親,夏曉清隱約覺得有股冷意不斷從骨子里滲出。
來到他身邊,靜靜過日子,她的情愛不需驚擾誰,可以去關懷他、仰慕他、暗戀他,可以在內心對自己坦坦然……但,他想成親了,往後他身邊會有一名女子,堂而皇之與他為伴,光憑想象已如此難受,屆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她是不是應該……或者應該……等等!他說了什麼?!
「曉清,我想向你求親。」他收攏握住她柔荑的五指。
夏曉清腦中一片空白,就是……空白,什麼都不想,也無法想,空茫一片。
第八章
她不曉得這段空白持續多久,直到感受了他五指的掌握,她陡地一震,本能地想掙開他的手。
「曉清——」那拒絕的姿態太明顯,宮靜川不敢再緊抓她不放,但一松手,她卻像受到莫大驚嚇般退開,讓他心里猶如吊著十五桶水,七上八下。
「你不願意?」他立在原處不動,眼神深刻銳利。
她抿唇不語,模樣倔強且迷惑,不點頭亦不搖頭,眸中卻升起水霧。
「為何不願意?」他沉聲再問,五官繃繃的,有些執拗神氣,仿佛已打定主意,沒問個水落石出絕不可能放人似的。
「宮爺,我其實……已不去想婚配之事。」她十根蔥指悄悄絞握,揚睫面對他的逼視。
「所以你才決意把雙心玉給了大智,要他拿去跟果兒求親,因你不嫁人了,留著那塊定情玉佩亦是無用,是嗎?」
聞言,夏曉清雙眸微圓,待得那塊羊脂雙心玉從他懷中變出來、攤在他厚實掌心上時,她微圓的眼楮瞠得更大。
「你、你你……」瞪著玉,又去瞪他。
「拿回去。不準再隨便贈人。」他語氣繃緊,走近她一步,目光一瞬也不瞬。
「那是我要給大智跟果兒的……他們倆如今好在一塊兒,我好歹要給他們一些東西,但從夏家出來,我什麼也沒帶,身邊唯一值錢的就這塊玉……那是我要給他們的,你、你怎麼可以……」她胸房起伏微劇。
「放心,我沒有強搶。」至少不是很惡霸的那一種搶法。「我跟大智說,我要向你求親,他就讓給我了。既然你不收回,這玉就算我的了,算你送我的。」道完,還真把雙心玉塞回懷里收妥。
夏曉清臉蛋一陣白、一陣青又一陣霞紅。
他又道︰「至于大智那兒,你也無須擔心,他和果兒之事倘若能成,我絕對會送上一份大大賀禮。」
被大手扯住的姑娘不想乖乖站住,她急著想離開樹蔭底下、離開這座山坡,她甚至使勁欲甩月兌那只糾纏的闊袖,結果,腳下被突出的樹根一絆,緊跟身側的男人連忙擁她入懷,她卻本能地掙扎起來,兩人腳下皆不穩,雙雙滾倒在地。
如此甚好!
爆靜川雖當了墊背,但當得甘心情願,他樓著懷里人兒一個翻身,將她困住。
「你、你……讓我起身!」曉清又窘又惱、又驚又急。他們這麼一跌,不知被多少雙眼楮瞧見了,而他還要繼續糾纏?!
「把話說清楚了!」
「你到底想听什麼?」
她氣到忘記他是爺,自以為手勁很重地捶了他肩頭一下。
這一記捶打對宮靜川來說自然毫無殺傷力,卻讓他挑了眉,眼神變深。
清雅且柔軟的女性香氣鑽進他鼻間,每回她來到身側為他推拿膝腿時,他總能嗅到這抹身香。
以往對感情之事未及開竅,心中浮動,體熱升高,只曉得屏除對她的古怪念想,然此時此際,她緋紅的臉這樣近,唇如花瓣,氣息細細,他禁不住癌下臉龐……但……欸,不行,她掉淚了。
當真一提到「成親」、「喜愛」等等字眼,總要把她惹哭!
他沉沉嘆了口氣,咬牙忍下那亂七八糟兼群魔亂舞的悸動,扶她坐了起來。
「曉清,別哭了……欸,你一直掉眼淚,別人瞧見,會以為我把你欺負得多慘,別哭了……」他取手巾替她擦淚。
「你就是欺負人……嗚……還有這條素巾明明是我的……嗚……那晚在小灶房給你……給你擦臉淨手用的,也不還來……」吸吸鼻子,揪著他壓上她濕頰的巾子,揚起淚眸瞪人。
豈知,將她惹哭的男人竟耍賴般咧嘴一笑——
「因為是你的,所以才私藏不還啊!」
夏曉清一听臉蛋更紅,雙頰幾如霞燒,沉默不語。
爆靜川又嘆氣,屈起一指輕劃她顎下,揭掉一滴未被巾子拭去的淚珠。
「曉清……」他的嗓聲沙啞低柔。「你說你喜愛明玉和澄心,她們倆如今也離不開你。你很能適應北方的生活,在鹽場做事也得心應手。然後是我性子偏沉、無趣,你說你恰是喜愛這般性情的人,你听了我以往的那些事,你卻說,我在你心里,依舊是好的……」—頓。「倘是如此,你喜愛明玉、澄心,喜愛北地生活,喜愛我,為何不允我的求親?」
她心音促急,幾不敢看他。
「你不能這樣……我、我已不再去想婚配的事……」她被他攪得頭暈腦脹,說來說去只有這個理由。
「那你可以再繼續去想嗎?」
「啊?」
她發怔的紅紅淚顏很有荏弱之味,他心弦一動,卻不敢一下子親近過去,只能輕撫那張臉,替她將幾縷青絲撩至耳後。
「……我不知道。」她垂下頸項,感覺他的指滑過她發燙的耳殼,那讓她一顆心不禁起了哆嗦,身子不由自主一扭。
「曉清,答應我你會好好再想過。」語氣堅定。「你答應我?」
面對他的軟硬兼施,夏曉清簡直難以招架,只覺他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太過分了!」小泵娘家的清脆嗓音揉進滿滿火氣,似也帶著哭音,在不遠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