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家的公子……
頸子仿佛有千斤重,她咬牙,艱難而倔強地抬起頭。
那抹教人安心的頎長身影就佇立在幾步之外。
鮑子面龐沉靜如水,目光深幽一如往常,只是……向來淡淡噙笑的好看嘴角此時繃繃的。
……公子發怒了。
也、也該生氣啦,不發怒才怪,是她沒把小姐守住,現下可好了,小姐落到對方手里,連她也被制住,她……她實在愧對整個北冥十六峰的鄉親父老啊……
對峙持續著,或須臾,或許久,她分不出,因已失去對時間的掌握。
她听到那人哈哈大笑,笑中盡顯惡意。
她張眸,映入眼中的是……蔚藍天際?為什麼……
腦中刷過疑惑,下一瞬,她弄懂了——她正飛在半空。
那個混蛋將她擲飛出去,而後得意大笑,挾著小姐揚長而去,就看公子救誰……
混帳王八蛋!不敢光明正大跟她家公子一對一快戰,竟使出這等下九流的月兌逃之法!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糟人拋擲,飛出去的勢子既急又猛,好,沒關系,她樊香實皮粗肉厚,頂多痛個一下、兩下又三下,不怕!
以公子的能耐,此番追上去準能逮住對方,小姐在那人手里呢,一定得搶回來,她就等公子把人揪到她面前,讓她好好踹那混蛋幾腳!
可是……
那個……怎、怎麼會……
為什麼……她會躺在公子臂彎里?!
她沒有摔疼,僅是四肢有些麻、有些無力,身子在重重跌落地面時,陸芳遠振揮青袖,及時地將她勾進懷中。
她一時間腿軟,身軀無法控制地往下滑,他順勢放她躺在草地上,但仍攬著她上半身,讓她輕輕偎在胸前。
樊香實驚住了,因為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這樣不對啊……公子跑來救她,那、那小姐怎麼辦?誰救小姐?!
她靈活烏眸又胡亂溜轉,眼角余光瞥到身側一方及人腰高的大石,忽地有些明白了,她方寸縮緊,既難受又內疚……
「公子,石、石頭……小姐……快去追小姐……」她眸中忽地涌淚。
他是因見她就要一頭砸爛在大石上,所以不得不先棄小姐而救她,是嗎?
「已追不上了。」陸芳遠語調持平。
他並未顯露脾氣,眉目間依怕淡然,只是此時的神態落進樊香實眼里,卻讓她呼息更促,胸口緊得疼痛……他臉上慣有的暖色已消退無蹤。
都是她、都是她!
她曾對公子夸下海口,說要好生看顧小姐的,結果啊結果,說出的話沒能做到!她食言在前,之後又害得公子無法見死不救,如今小姐落進惡人手里,全是她樊香實的錯!
她吸吸鼻子,用力拭淚,勉強掙離他的懷抱。
彬坐在陸芳遠面前,她挺直背,兩手撐著大腿,帶哭音啞聲低嚷——
「公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我、我……」
驀然間,有什麼堵在喉頭,好難受好難受。
她頭暈目眩得快要不能呼息,感覺整個背部都在發燙。
那股顯樣的灼熱從左肩胛骨開始燒騰,拓向整道背脊,跟著是她任督二脈走過的穴位,每一到都在鼓噪,仿佛……不噴涌出一些什麼無法平息。
「嘔——」她嘴中噴出一道紅泉。
哎出一口血還不夠,在她還沒弄明白自個兒究竟發生何事之前,已又連續嘔出第二、第三口鮮血。
瞬時間,她目力昏,所有力氣被抽光殆盡。
彬坐的身子無法再撐持,她往前倒。
半身被她嘔出的鮮血濺染,陸芳遠仍張臂,穩穩將她欖住。
擁她入懷,他沾上點點血紅的俊面低垂下來。
無情似有情,有情又若無情,淡斂的雙目刷過輝芒,他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泛青的臉容,太多意緒在瞳底沉浮,太多……他若有所知,卻因似有若無的覺察,讓他神情更為肅冷……
*
第4章(2)
虛掩的門外一直有交談聲傳來。
她很難受,背脊遭火針贊刺過一般,痛到幾要暈厥,卻又強扯著最後一絲神識,費勁去听取那些聲音——
「公子,出北冥十六峰的路只有南北兩道,對方既是打西南苗疆而來,應該會選搔從南端突圍……是,通北的道上也已設防,都布置妥當,就等對方現身,『武林盟』的趙兄與常兄調來一些人手,身手皆佳,能幫得上忙,只是……」一頓。「公子,那毒……阿實那丫頭沒事吧?烙在她身上的毒能拔清嗎?」
是和叔跟公子在說話,聲嗓時清時微,她听得頗變苦。
但是和叔問起她呢……
平時和叔總僵著臉,正正經經不愛說笑,原來……原來也會擔心她……不過,她何時中毒?她不是被那人發掌打中,而是中毒嗎……
她沒听到公子如何回答,只知和叔又道——
「……公子所言極是,倘若出不了北冥十六峰,那人定需藏身,然而所選的藏匿之處再隱密,仍需清水與食物,如此推敲,搜尋的茶圍便能收小……那就這麼辦,我立即安排……」
有腳步聲離去,有腳步聲踏進。
樊香實努力再努力地撐開眼皮,還沒瞧清楚來者是誰,已本能地喚了聲。「公子……」仿佛支持到此時已是盡頭,她頸子一垂,身子往底下滑,這一動才讓她意識到自個兒正浸在大藥缸中,她口鼻浸入泛藥香的水面,嚇了一大跳,小腦袋瓜又陡地抬起,迷茫且驚愕地眨眨眼。
她人在「松濤居」的煉丹房內。
她整個人浸泡在黑呼呼的藥汁中,水面淹到她的頸部,而且藥汁好燙,像似……像似公子平時吩咐小參、小肆、小伍幾個藥僮熬藥煉丹,只是這一回把她也一並丟進缸里熬煮了……
指頭在藥汁底下動了動,扯模著身上……唔,還好還好,她仍穿著中衣,功夫褲也還套著,只是少了綁腿帶,褲管松松咧咧,藥汁浸濕了她。
心一弛,小腦袋瓜又往缸里點啊點,來到藥缸邊的男子終于出手。
嘩啦啦啦——
她被人一把撈上岸!
「公……公子……」她再次被嚇醒,奄奄一息的眸子突然回光返照般瞠圓。
她全身上下藥汁滴滴答答,頭發也成流泉,八成連臉蛋都沾上,而抱住她的男子一身青衫,那衫子因擁她入懷,很悲情地染出大片、大片的藥漬。
她被抱到用來打坐練氣的榻台上,剛躺落,身子卻被男人一翻,改成趴臥。
幾下折騰,迷迷糊糊間覷見公子眉眼,她不由得驚怕。
那張面龐依然俊美好看,依然沉靜無波,但就是多了些什麼又少掉許多什麼,以前是朗朗佳公子,如今似有淡淡陰晦抹過,來能捉模,不好捉模……她、她有些怕。可是再想想,小姐被人挾走,公子變成這樣也能理解的,一思及此,她心口又絞,疼到禁不住痛……
驀地,她在他掌下瑟縮,險些氣絕,因他……他從背後撕裂她的上衣!
唦地一聲,衣料輕易裂開!
他撕掉她的中衣還不夠,連里衣也一塊兒除去!
「等等……等一下,公子你……你、你住手……住手……」老天!他竟然還想月兌她褲子?!就算生她的氣,也不需要用這種手段折磨她嘛……
氣喘吁吁,她咬牙轉過頭,眼珠泡在熱淚是,只是一透過淚霧看向他,什麼氣勢都端不出,任何指責的話都擠不出來……公子說什麼,她都听,公子要她做什麼,她都做,然後……然後公子要月兌她的衣褲,她、她……怎麼辦……
「阿實錯了……都是我不好……公子不要生氣,我……嗚……不要被月兌光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