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錦從未在鏡前逗留這麼久。
這座連鏡妝台還是成親後,他才擺進作為兩人喜房的軒室中,但妻子總是素顏束發慣了,簡單清素得很,妝台也就發揮不了太大功用。此時攬鏡自照,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無言啊無言,長成這模樣也不是他自願,為何嫌棄他?
上官淨跨入小廳,撩開木珠簾子走進房里,看到的正是這幅「美人對鏡傷懷圖」。
唉,她只是實話實說,沒要傷他的意思啊。
哪里知道,他整晚都怪怪的,婢子備上的飯菜,她吞了兩大碗米飯,他卻連半碗也沒吃完,怎不教人擔心?
「今兒個有位婆婆送我甜米糕,還用芭蕉葉包好讓我帶回來,我跟朱玉一起弄了些青草涼茶,你過來吃些好嗎?」
她將托盤擱在桌上,眼楮朝他瞞去,兩人視線在磨亮的銅鏡中相接,男人忽而撇開臉,青絲散面,怕她又要瞧不慣似的。
一口氣實在越嘆越長。上官淨干脆走過去,就站在他身後。
兩人此時皆浴洗過,換上白淨舒松的衣物,長發垂散,上官淨沒替自個兒梳發,倒取出收在妝台小榜里的密齒扁梳,攏著丈夫一頭如雲發絲,一下下梳理。
那雙鳳目有點不安分,溜了溜,飄來飄去,最後還是從銅鏡里直打量她。
梳發時,她的指時不時會踫到他的耳和頸,他膚溫熱燙,她心跳也跟著加快。
嗯,該要說些話。她紅著臉,抿抿唇道︰「村子里近來在召集團練,我想加入,我會武功,幾套近身搏擊和擒拿之術剛好派得上用場,我想教大伙兒練。你覺得如何?」
妻子打商量般的語氣讓鳳錦五官一活,恢復了些許生氣。
「你不覺累就好。」那些村民明知她住在他的竹塢,還願意跟她交往,可見她人緣著實太好,在魔星的「庇護」下依舊能存活。
上官淨微微笑,放下梳子,拉拉他衣袖。
鳳錦順著她的意起身,來到桌邊,甫落坐,他瞳底就進光了,沖著那盤芭蕉葉甜米糕微乎其微地冷哼了聲。好啊,探底細來了嗎?
「吃點米糕好嗎?你晚飯吃得不多啊!」她幫他張羅,把消暑降火氣的涼茶也擺上。「很好吃的。那位老婆婆手藝真好,我幫她把采買的食糧推回去,她跟我說了許多事,還請我喝茶吃糕。」
「你到她家里去,還見著什麼人?」他淡淡問,仿佛接著她的話閑聊,一邊挾起甜米糕往嘴里送。嚼著,然後表示好吃地點點頭。
「婆婆說她家人多得是,一大家子,可我誰也沒瞧見。」她迷惑蹙眉,隨即,眉心又弛,語氣略揚道︰「但婆婆跟我說了‘刁氏一族’的事。」
舉杯喝茶的手頓了頓。「是嗎?」略勾唇。「她老人家怎麼說?」
「婆婆說,那其實是一則傳奇,當地人多多少少都曾听聞,據說在遠古時候,南蠻一帶的莽林由火鳳守護,鳳鳥化身男子,與一名姑娘相好了,‘刁氏一族’就是火鳳與那姑娘的後代。每一代刁氏子孫總會出現幾位異能者,能力或強或弱,經過修習,最強的那位會成為那一代的‘鳳主」,按族規,‘鳳主’有守護當地百姓之責……這些事,你從未听過嗎?」
「唔……」徐徐飲著涼茶。「你若不說給我听,誰會跟我提這些呢?」
上官淨心口一抽,又泛疼了。也是……村民們不來與他親近,他能與誰這樣胡聊?又要從哪兒听到這些傳奇般的事?
「對不起……」她低頭。
為何跟他道歉?以為惹他難受了嗎?鳳錦暗暗挑眉,內心一陣好笑,呼吸吐納間,一股暖氣一直盤踞在胸。
他的手溜過去,覆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尋求慰藉般揉著她的指,幽幽道︰「你說,我愛听,告訴我,那位見多識廣的老婆婆還說些什麼?她見到你那塊玄鐵令牌了嗎?」
上官淨搖搖頭。
「我沒給婆婆看令牌,但她瞧見師尊傳予我的那把御風劍了。婆婆說,御風劍柿上的圖紋該與‘刁氏一族’有些關系,說不定是咒文,那是很古老、很古老的圖字,如果再經異能者施法,咒術可達十年、百年,甚至千年……」
八成被他「訓練有成」,他手一模來,她自然地翻掌向上,與他修長五指輕扣。
「想什麼呢?」見她淡淡抿住唇瓣,他語帶誘哄地問。
「……我在想……御風劍與玄鐵令牌皆為師尊之物,上頭圖紋又如此相似,若真為古老圖字,那、那師尊跟‘刁氏一族’肯定有關系,她要我帶玄鐵令牌往南蠻來,是為了找到傳聞中那位「鳳主」嗎?」
他斂眉,長睫半掩。「或許吧。」
聊到最後,雖未能有個結論,但有個人能听她吐露這些心里事,上官淨已覺穩心許多,或者越埋越深的疑惑藉由傾訴慢慢挖出,即便眼前依舊無解,卻終能好好喘口氣。
收拾好桌面,她端來婢子早就備好的清水和漱洗用具服侍鳳錦,這一刻,很有為人妻子的感覺,好像他會一直與她這麼親近,讓她這麼服侍。
「如果找到那位‘鳳主’,完成你師尊之願,你就會離開南蠻了,是嗎?」
上官淨才將用過的水端出去潑掉,一進房,便听到丈夫極郁悶地問出一句。
莫怪啊,他方才一直沉默不語,低斂眉目,也不知想些什麼,為來為去,竟是為了此事困擾?
他坐在燈火邊,熒熒燭光在白頰上跳動,才梳順的發絲不知怎地又亂散了,像惱著什麼,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抓頭發出氣。
怎麼越來越孩子氣?嘆息。她朝他走去。
她張嘴欲言,雙眸卻瞧到什麼古怪事,陡地瞠圓。
「鳳錦,你的頸子……還有耳後!」那些消退的紅痕又冒出來!還不太明顯,但已瞧得出色澤,慢慢往白皙的地方佔領延伸。
他淡淡一笑,又是那種慘慘然的氣味,似早就預料到。
「怎會這樣?!罷才明明沒有的,怎麼突然這樣引」她拖他坐到榻上,心急,動手「啪」地扯開他的上衣——果不其然,雙肩、胸膛皆出現淡色紅痕,根本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所以說,我得娶個娘子,一輩子把她拴在身邊。我身上的邪病可不是春風一度、再度、三度……就能徹底除去。」他嘴角仍翹翹的,目光極深,閃著倔氣,看起來卻又矛盾得可憐。「我算過了,大前天、前天、昨天和今日……咱們倆已有三、四日沒要好了,我想,這應該是最大期限,幾天不做,紅痕慢慢就跑出來,慢慢回復原來模樣……」
無語。
上官淨瞪著那張即將被紅痕吞佔的俊龐。
他這樣……是要她怎麼離得開?
她氣息深濃,兩眼汪汪,用力瞪住他。
有什麼逼到喉頭,她一忍再忍,忍不住了,只能狠狠沖喉而出!
「誰說我們今天不做?我就要跟你要好,而且還……還要要好很久、很久!」
她撲倒他!
習武之人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快狠準,面面俱到,眨眼間就把兩人扒得精光。
沖著一股蠻氣據心頭,她伏在他身上,憑著本能與這幾次琢磨到的心得,在那具瘦削卻精實的男性身軀上盡力掀起風暴。
今晚,身下的男人無比配合。
而她似乎有些氣頭上,氣他總是惹她心痛,有幾次沒克制好,下了重手,他蹙眉低吟,緊緊抓住她的腰,把疼痛化作狂火,燒進她體內。
他們哪是「要好」?這叫「互虐」。
虐得彼此都痛,卻又覺得口中盡是蜜味,真的很糟糕……上官淨昏昏然吮咬男人下唇,昏昏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