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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白頭 第28頁

作者︰雷恩那

「回去吧,天陰陰的,像要下雨了。」君霽華若無其事般撫著駿馬一身光亮毛皮,雙頰發暖,嘴角一直往上提。

寒春緒把她抓來又追加重重的一記啄吻,這才甘心。

他俐落上馬,再拉她上來,在她紅女敕耳朵邊惡狠狠地追加一句——

「回去再好好算帳!」

他听到她嘆氣,身子溫馴地偎進他懷里。

***

回程路上果真落雨了。

快馬趕回城里的話,約需要兩刻鐘,寒春緒自己成了落湯雞不打緊,但懷里的人兒太過縴細,舍不得她淋濕。

他們在半道一處已荒廢許久的土地公廟躲雨。

將馬匹系在檐下,進到廟里之後,才發現里邊也有躲雨的人,不止一個,而是一小隊送親隊伍。

系滿喜彩的大紅花轎就擱在破敗的神壇前,八名轎夫和幾名樂手們隨地而坐,然而,新娘子沒坐在轎內等雨停就算了,竟把鳳冠都摘下來,縮在牆角哭得淚漣漣,婆子在旁邊好言相勸,就是勸不住。

「我的好小姐啊,康家的迎親隊伍就等在城門口,咱們今兒個入城休息,明兒個一早吉時一到,就要拜堂成親了,您這麼哭,一路從老家哭過來,兩眼都哭腫了,當新娘子可就不好看了呀!」

「我不要嫁!我要我爹和我娘……嗚……」

「哎呀,小姐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怎能不嫁呢?」

「我才十七,嗚嗚嗚,我不要嫁人……」

「十七不算小了,人家康家是富裕人家,康家六少爺今年二十一,跟你很登對的。我的好小姐,求您別哭了呀!」

「嗚嗚嗚……」

最後鬧得婆子也勸乏了,只得由著新娘子哭。

鎊自避雨,不交一詞,寒春緒反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僅忙著幫自己的女人拭淨發上、肩上的雨珠,確定她身子夠暖和。

君霽華挨著他坐,螓首靜靜靠著他結實的臂膀,她像似睡去。

終于,雨停了。

八名轎夫和樂手們全都爬起來活絡筋骨,婆子此時趕緊攤開隨身帶出的一只妝盒,妝盒內蓋嵌有一面發亮的銅鏡,她擱在新娘子面前,拿著梳子理著新娘子亂掉的發型。

新娘子適才自摘鳳冠時太過粗魯,交錯編在頭上的小麻花辮全亂了,婆子一急,手指更不靈活。

寒春緒濃眉微挑,看著他的女人緩緩起身,走近她們,淡淡道︰「我來吧。」

他由著她去,但兩眼緊盯不放,看到那婆子把木梳交到她手里,看到她跪坐在新娘子身後,輕且靈巧地整理那頭發絲,將好幾根散出的發重新塞回辮子里,然後解開其中一條太松的發辮,重新打過,再把發尾梳得又直又亮。

「出嫁是好事,怎把妝都哭花了?」君霽華對上鏡里偷覷她的那雙漂亮眸子,微微一笑,輕嗓帶安慰,仿佛拂照心底的月光。

「我想我娘,還有我爹……」吸吸鼻子。「我不想嫁……」

君霽華仍是勾著唇,來到新娘子面前,她取出自個兒的素帕擦淨那張俏麗臉容,很細心擦拭著,然後從妝盒內挑了已和過水的粉膏,替她理妝。

「你不想嫁,是因為想你爹娘,可不是不喜歡那位康家六爺。」她閑聊般說話,手指未停,輕輕勻粉。

「我見也沒見過那個康六爺……」委委屈屈。

「康家六爺……我倒是見過呢。」君霽華故意壓低音量,眨眨眸。「生得可俊了,而且听說書讀得很好,在咱們城里還開辦義學,讓清苦家里的孩子也能讀書。」

「……是、是這樣嗎?」新娘子淚止,又吸吸鼻子。

霽華笑了笑,輕應一聲,幫她的雙腮撲上胭脂粉。

新娘子好奇地問︰「姐姐也住城內,是嗎?」

「嗯……算是吧。」邊答,邊幫新娘子畫眉。

新娘子也壓低聲音偷問︰「姐姐,那個一直往這兒瞧的白發男人……他和你是一塊兒的,是嗎?」

聞言,君霽華側眸瞅去,果然對上那兩道虎視耽耽、不知覬覦何物的目光。

她秀眉微擰,略搖搖頭。又想嚇唬誰?

寒春緒眯眼,撇撇嘴。老子就長這模樣,別人膽小,難道還是我錯?

嘆了口氣,君霽華不理他,繼續替新娘子補妝。

「姐姐,那麼……他是你男人嘍?」

「嗯……」

「姐姐,那你出嫁時候,都不哭,不想爹娘嗎?」

君霽華微乎其微一怔,還是露笑了。「我沒嫁過人。」

「啊?!」新娘子似乎發覺自己問得太多,些兒不知所措,尤其那個白發男一直利瞪著,此時瞪得更狠,真能把人瞪穿似的,害她嚇得……嚇得都不敢哭了。

「來,把唇抿抿。」君霽華將胭脂紅紙湊近新娘子的嘴。

新娘子乖乖照做,終于,發梳妥,妝補齊,婆子拿來鳳冠替新娘子戴上,並向君霽華連聲道謝。

「姐姐,這個給你。」進轎子前,新娘子摘下轎前一朵小小喜彩,遞來。

君霽華下意識接了過來,听新娘子誠摯道——

「姐姐沾上喜氣,會有喜事發生。」

「好。」君霽華笑顏淡淡,眸子微彎。「謝謝。」

第10章(2)

大紅喜轎再次起轎,送親隊伍漸漸走遠了,寒春緒雙臂盤在胸前,目光依舊鎖著自己的女人。

她垂頸,靜靜看著手里的小喜彩,眸光柔和,嘴角有絲耐人尋味的笑。

「想什麼?」他忍不住問了,走近她。

她像似此時才察覺到他在身邊,陡地從冥想中回過神。

「呃……我……沒有啊。」她朝他笑,獻寶般把喜彩捧高。「瞧,像朵盛開的牡丹花呢,真漂亮。」

寒春緒瞪著她,才要再問,她已快他一步跑出廟門。

「寒爺,快些啊,我肚子好餓。敏姨說了,今晚要包餛飩、弄些炸醬面,我餓到都能聞到香味了。」

听到她故作輕快的聲音,寒春緒面色微沉,心口一堵。

他抿唇不語,大步走出小廟,帶她上馬。

回四合院這一路上,他一直想、不斷猜測——

她看著那朵喜彩,看到出了神,究竟想些什麼呢?

***

十日後

暗夜,湖面上漁火點點,寒春緒一幫人剛在湖央與下家作過交易,下家是熟面孔,正事辦完後,還請寒大爺和他手底下人大啖河鮮。

寒大爺啃著螃蟹,越啃心里越悶,人家敬他酒,他來者不拒,連喝好幾壇子。沒辦法,心里還是悶,更糟的是他酒量太好,很難喝醉。

回太湖邊上的巢穴時,他蹲在烏篷船前頭抽旱煙,這款煙草還是他從南蠻一帶弄到手的,既嗆又純,每吸一口都在燒喉頭似的,但是夠痛快。

他一張峻臉半隱在煙霧里,沉默不語,雙目朦朧,偶爾還嘆個一、兩聲,手下見他這麼「病著」,跟害相思差不多,沒人不打哆嗦。

即便不言語,寒大爺腦子里仍不停飛轉,重現躲雨那日她說的話——

出嫁是好事,怎把妝都哭花了?

她替新娘子理妝,神情溫柔。

你不想嫁,是因為想你爹娘,可不是不喜歡那位康家六爺。

她語氣柔軟,還帶點俏皮,很能安慰人心。

康家六爺……我倒是見過呢……生得可俊了……

康老六,老子告訴你,你完蛋了!竟敢讓老子的女人夸你俊?呃……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是……

我沒嫁過人。

他咬住煙嘴,兩眼一瞠,眼珠子胡轉。

喜彩……喜事……出神的凝注……耐人尋味的笑……原來全為這事嗎?

真是如此,她、她大可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啊!只要她開口,天上的月亮他都給她弄來,如今只不過想當一回新娘子,跟他說嘛,他難道還會為難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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