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詠夜瞪大眸,嘴微張。「……枕、枕頭?」
他低應了聲。「薩渺渺離開後,好多人把我圍住,那些人一直說話、一直說……好吵……她、她也找我說話,自報門派和姓名,說自己是蘇北‘天罡門’的大小姐……」
她仍瞪大眸子,說話倒利索多了。「你听到蘇北‘天罡門’,立即想到喬家底下的‘鈴雪鋪’,你在‘泉石山莊’大顯身手,又是盟主之子,那些武林人士自是想親近你,喬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她主動親近,想跟你結為義兄妹,肯定是很佩服你的膽識和武藝。」
「夜兒,我有問……能不能買到‘如意蒲團’,她說只送不賣……她、她要結拜、要當義兄妹……」余皂秋微擰眉峰,語氣十足困擾。「夜兒,她只送不賣。」
心頭一松,花詠夜忍著不斷冒出的笑氣,點點頭。「她知道你想要,卻明擺著只送不賣,要你非答應與她結拜不可,怕你不肯,還特地獻寶似地讓你看那顆同樣材質的枕頭,讓你小小體驗一下‘如意蒲團’模起來有多舒服、多溫手。」這位喬家小姐挺淘氣呢!
唉唉,是說她東想西想、推敲再推敲,怎麼也想不到所謂的「好東西」竟是……一顆大枕頭?!原來喬大小姐出門在外,會認枕頭啊……
「余皂秋,你多出這個義妹,往後她在江湖上行走,若真遇上什麼事,你既然當了人家義兄,就得替她費些心思了。」她咬咬唇,神情溫柔,心想著,他之所以這麼做,說到底全是為她,全是為她啊……
秀白拇指挲了挲他的手背,她揚睫看他有些沉郁的面龐,聲嗓低柔。「你跟著喬家小姐走了,從我身邊走開,我那時很難過,你說‘夜兒,我要跟她去。’……我一直記得你說話的語氣,像是開心著、快活著,眼楮也是,閃著亮光呢,可是我心里很悶,又痛又悶,但總不能把你拴著,只能不斷告訴自己,有人待你好,讓你開心快活,那就好,你想跟著別家姑娘,我再強留你,那也無用……」細細喘息,熱氣逼進眸中,近來的她實在太多愁善感!
余皂秋听得目瞪口呆,原就郁悶的表情變得更呆。
忽地,他回過神,眼眶竟紅了。
他急急欲道,哪知越急,口齒越發不伶俐,試過幾次終才擠出聲音。
「我沒有……沒有別家姑娘,她、她拿得到蒲團,那東西挺好……挺好的……有了蒲團,你就不會腰酸,就能舒舒服服的……我、我沒有別人……只有你……」說著說著,泛紅雙目浮出霧氣,淚水順頰滑落,無比無辜,萬般可憐。
「你、你那時走掉了,一句話也不留,偷偷走掉……怎麼可以這樣?你把我丟在‘泉石山莊’,你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不管我了嗎?」
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誤會?天大加地大,大大誤會啊!花詠夜懵了。
男人掉淚,通常有損大男人的氣勢,但她眼前這個不一樣,他瞧她的眼神,仿佛她有多冤屈他,既倔強又可憐,苦惱自傷,無法排解一般,惹得她滿心酸楚,深覺自己九死都不足以謝罪。
「我沒有不理你啊,你……你自個兒說要留在‘泉石山莊’的,你說你若留下,你阿娘肯定歡喜……既然你回歸‘泉石山莊’,我也該離開,沒有理由再逗留不走。」
「我沒有!」他生氣了,又哭又氣。
「啊?」什麼意思?
「我在那里待下三天,幫那位余大盟主行功療傷,三日後,我就走了。」很不開心的三日,因為她走掉了。
聞言,花詠夜眨眨眸,連續眨動好幾次,才推敲出來。
「……你說的留下,是指助你爹療治內傷,而非回歸余家?」
他淚眼瞪人。「我回歸余家干什麼?!我……我有師尊、師哥……我、我有你,我有你,我、我……可是我已經……已經……」忽地,他俊臉偏向一邊,花詠夜發現他癟著嘴,似委屈到要放聲大哭,很用力才忍住。
……他已經怎樣?
花詠夜等了等,不聞下文,見他傷心若此,她都快不能呼吸。
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吻著他顫顫唇瓣。
「對不起,余皂秋,是我不好,我沒有不理你,我……我喜愛你,好喜愛你,是我誤解你,別哭,余皂秋……別哭……你哭,我也要哭的……」
在那一干武林人士面前,她懷里的男人是頂天立地、武藝高絕、力抗敵派的江湖俠少,但此時此刻,他就像受盡委屈的孩子,得讓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哄著、誘著、親著,淚水終才止了,僵硬的身軀也慢慢放松。
他被吻得往後一癱,頰面上的淚被細細舌忝走。
這一次,他似又回到共修之初,忘記如何主動,需要她一次次的誘導。
她極憐惜地吻遍他的臉,希望他別再不開心,希望滿滿情懷能藉著無數親吻傳遞到他心里,讓他明白,她很喜愛他。
秀指解開他的衣衫,她那片男性胸膛,如此溫暖,手心下是強而有力的鼓動,她的指滑向男人ru首,輕輕的、小心翼翼撫觸,那兒的咬傷初愈,肌膚相當細女敕,得仔細呵護。
她俯首,輕輕含住,像以舌尖為他抹藥那樣,憐愛地寵他。
驀地——
她身軀往旁一跌,眼前陡花,她、她她竟是被推開!
推開她的男人此刻翻身坐起,背對著她,寬肩震動,正大口、大口呼吸,他兩手握成拳頭,不知克制些什麼。
花詠夜一頭霧水,伸手踫他,他卻避之如蛇蠍般疾退,離榻好幾步才站定。
他旋過身,很憂郁地看著她。
「余皂秋,你不舒服是嗎?我、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的,我沒要強迫你。」她屏息,柔聲道,左胸微疼。
余皂秋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眶紅紅。「已經髒了。」
她小臉迷惑。「什麼髒了?」
「我已經髒了。」喉結滑動,他撇開臉,很困難地道︰「她……她抱我、親我、模我……你說這樣很髒,我……我已經髒了,你會討厭我的……」
花詠夜徹底懵了。
第10章(1)
她說過的話,他是不是總放在心里,斟酌再三?
你不可以讓別的姑娘這樣抱你、模你、親你……你若跟別人亂來,我就不要你了,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
她記起自己說過的話。
但她從來不知,那些話落進他心里,以他直線條的思緒,竟能將她的本意扭曲到教人瞠目結舌的境地!
會氣死……怎會笨成這樣?!
薩渺渺拿她威脅,他半句不吭,乖乖束手就擒,辜負了一身驚世武藝。
他險遭毒手摧殘,被迫去親近別的女人,身體任人玩弄,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他傷,她亦傷,對他只有滿滿憐惜啊!
笨死了、笨死了!他那股憨勁簡直……簡直要絞碎她的心!她若急到吐血、氣到暈厥、疼到昏倒,全是他的錯!
等等!人呢?
跑哪兒去了?
花詠夜回過神來,寢房中僅剩她一個。
跑什麼跑?難道是因「自曝其短」之後,不想面對她,所以乘機溜了嗎?
這男人……這麼任性、這麼「難伺候」,她要是任他跑了,她「花詠夜」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躍下床榻,她急起直追。
無人帶領,入「浪萍水謝」難,出「浪萍水謝」亦不易,尤其長舟入了板根水林,河道蜿蜒窄小,如走迷宮,一不留神就迷失了。
余皂秋只想躲開,但心里卻也清楚,躲得再遠,當日發生之事也不可能抹去。
他該走的,身體上的傷已轉好,內息亦穩,失掉的真氣慢慢練,每日皆有進展。他確實該離開,在夜兒面前,他都快抬不起頭面對她……那日之事,她在那道門牆內應也听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