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他、他……唉呀……」難過地長長嘆息。「說實話,你被蛇咬的事兒,鄺姨到現下仍不敢讓你爹知曉,連宅子里的僕役和奴婢們也瞞下了,所以這盅藥膳是鄺姨親手炖的,這院落是蓮森的,這屋子、這寢房、這床榻也都是他的。」
「啊!難怪被子好好聞,有鄺蓮森衣上的香味兒呢……唉,不是啦,我是說,那個……我爹沒來替我解毒,怎麼我還活蹦亂跳的,沒被閻王收走?唔唔唔……」吃吃吃,這回似有準備,搶在被灌食前把話說完。
「是蓮森把你救回來的,他手邊正好有一顆‘清毒玉露丸’,能解百種以上的毒癥,是按咱們鄺家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配制而成,制法不難,但藥材極難找齊,那是很寶貝的救命九呢!」
「啊!那、那被我吃了……」
「純君是咱們鄺家的什麼人啊?可比那顆寶貝救命丸更寶貝,當然喂你吃下了。」低柔女音充滿憐愛。「只要見你健健康康、活潑亂跳的,你鄺姨就歡喜,再貴、再稀有的藥我也不心疼。」
「鄺姨……」吸吸鼻子,感動得無以為報一般。
「這事我瞞著你爹,是想他留在‘五梁道’的這些天能放松心神,過幾天閑適的日子,倘若他得知你受傷,肯定憂心得食不知味。再有啊……」話音一轉幽微,盈滿歉然。「我怕你爹責怪蓮森沒把你護好,怕他一怒之下不教你嫁,這兒女親家如果結不成,咱們家蓮森打一輩子光棍兒事小,將來時候到了,我怎有臉去見你阿娘?」
「不會知道!不可能知道!我什麼也不說,瞞著爹!」
靜立在巨幅屏風外的鄺蓮森微乎其微地嘆出口氣。
他嘆氣,臉上因燭火形成了半邊陰影,另外半邊浸潤在光中,能瞧見他低斂的鳳目眼尾淡揚,眉尾也揚,嘴角亦揚,那是一個頗耐人尋味的表情,像有些莫可奈何,有些惱,有些好笑,有些手癢癢,想敲她一記爆栗,想捏痛她腴女敕的面頰,看她能否放聰明點。
奸險狡詐的「五梁道」女家主要的就是她的全然配合。
他心里當然明白得很,娘是怕純君的爹一旦知曉後,追究整件事的始末,有可能察覺到這並非意外,而是有誰從中作梗,玩起小泵娘。
要瞞就瞞徹底些,女家主鋪梗鋪得感人肺腑,就等小泵娘豪氣萬丈、一言既出絕不回頭地接下那句話。
「鄺姨甭想太多,我會瞞著我爹。瞧,我頭不暈,精神也大好了,明兒個爹見到我,我活蹦亂跳一條龍,他不會知道的,我也不要他擔心。」人家挖好坑,暗暗引誘,她義氣十足便往下跳。
盡避蛇毒已解,盡避她底子打得好,畢竟留有余波,她還是小傷了元氣。
鄺蓮森听她強打起精神一再保證,明明氣虛仍故意朗聲說話,不知為何,他左胸有些發癢,心癢癢,癢得他想起她眉眸間的憨氣和正氣,想起她紅女敕的嘴和那無法克制的一吻……他吻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偷襲,侵犯,寸寸進逼,充滿變態氣味,卻讓他心癢。
他下意識舌忝舌忝唇瓣,仿佛猶能嘗到當時的滋味。
屏風後的談話仍舊繼續——
小泵娘忽而壓低聲音,靦靦腆腆的,他一時間未能凝神細听,倒是听到他的不良娘親呵呵笑了兩聲。
「純君好可愛,這事有什麼難啟口?你很急是吧?來,讓鄺姨扶你過去。」
「不用的、不用的!」安純君急急道。「鄺姨,您只需告訴我這個院落的茅房在哪兒,我自個兒走過去便行,不需要誰扶。」
「傻孩子,怕鄺姨扶不住你嗎?莫驚、莫憂心,我叫屏風外的那人抱你去。」
「真的不用啊!我——咦?屏風外的人?」誰?
鄺蓮森聞言,眉目一轉,結束听壁腳之舉,重新拾步走進內房。
安純君終于听到腳步聲,當那抹修長偏瘦的身影從容由白玉屏風後現身,她望著他,本欲揚笑打聲招呼,隨即想到他八成听到她的「急事」了,她臉蛋驀地一紅,麥膚終于恢復些許紅潤。
「鄺蓮森……呵呵、哈哈,那個……是了,我佔你床位,你回房睡大覺,找不到地方睡,我、我起來讓位給你——喂!喂喂喂!等等!你干什麼啊?」見他步步朝床榻「逼」近,她瞪得雙眸發直,下一刻,小身子便被打橫抱起。
「放我下來!鄺蓮森,你抱我去哪里?」
「你很急,不是嗎?」他垂目瞥她一眼。
「呃……」一定要說得這麼直白嗎?
「我這‘風雪齋’的茅廁離主屋頗遠,你要是走到一半沒勁兒了,那可不好。見我有危險,你能挺身而出,此時你有難,我自當幫忙,義不容辭。」
他眼神很正派,語氣很認真,說得很在理。
安純君張嘴欲說,想跟他不正不經、笑笑鬧鬧混過去,話卻堵在喉頭。
隨著爹走踏江湖,五湖四海雖未走遍,她安純君早也養成不拘小節、隨遇而安的性情。江湖話一句「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鄺蓮森可說是她交往整整十二年的老朋友,如今她「落難」,他出手相幫,那也道義得很……是、是,沒錯,這是江湖互助,她急,急得不得了,他抱她跑茅房,沒什麼好臉紅,她還得感念他及時出手啊……
「鄺蓮森,那就……有勞了。」她嘆氣般低嚅,跟著勾住他的頸,湊唇在他耳邊好小聲地說︰「拜托,我真的好急,你、你得跑快些……」豁出去了,丟臉就丟臉吧!
她臉埋在他頸窩,耳殼好紅,放棄掙扎了。
他靜覷著,想笑,心情極好。
「好。我盡力。」語調正經又具誠意。
他抱她往外走,離開前,側目瞄了女家主一眼,後者咧嘴笑無聲,柳眉賊兮兮地揚了揚。
他鳳目細眯。
母子倆的目光在空中交會,暗潮洶涌,大有互別苗頭的意味,而他懷里的小純君猶然不知自個兒已成絕世香肉,正被深深覬覦……
在她眼里有著仙風道骨味兒的男子靜靜守在茅房門前。
她求他走遠些,他無動于衷,偏要杵在那兒听她……听她……安純君從沒解手解得這麼「痛苦」過。
從茅房回到主屋寢房,她臉蛋紅得像顆熟透的柿子。
女家主已離去,她被輕手輕腳放回榻上。
此時的她小肚子被喂得飽飽,也解了內急,一雙靈眸開始滴溜溜打轉,看看榻內牆面,瞄了瞄床頂,再瞧瞧素面無紋的幃幔,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轉到青年臉上。後者斂袍坐在榻邊,把她的不好意思看進眼底,神情平淡,仿佛不曉得如此直視著她不言語,會讓她臉更燙。
「呃……呵呵,鄺蓮森,我還挺沉的,你抱我走來走去,臉竟不太紅,氣也不太喘,瞧你瘦高瘦高、風吹會跑似的,原來也是有些力氣。」不說話好怪,安純君靦腆笑,對若有所思的他眨眨眼。
「我是男子,又長你十歲,自然比你多些力氣。」鄺蓮森溫聲道。
他又不言語了,房中再次陷入寧靜。
第2章(2)
安純君被他這麼靜瞅著,竟有些暈眩,兩頰像有無數小蟻爬上,癢得她小臉不安分地扭了扭,想蹭掉那古怪熱癢。
「鄺蓮森,我很喜歡你阿娘,鄺姨待我真好。」
她再尋話題,想什麼說什麼,卻發現他眼角似乎微微一抽。
「是嗎?」他薄唇淡吐。「我也挺喜歡我娘的。」
安純君臉容發亮,尋到同好,她可開心了。
「鄺姨身上好香,我喜歡聞,鄺姨抱起來柔柔軟軟,跟我抱著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還有還有,鄺姨聲音好好听,說話像唱曲兒,她笑起來好溫柔……」小巧眉眸間漾著羨慕之情,她抿唇一笑。「有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