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一愣一愣。
被人凶上一頓、沒來由地遭人怒嚷,按理,心緒該覺不悅才是,但顧禾良卻覺有股蜜味悄悄升起,充斥心窩,甜得喉頭發燥。
噢,老天爺,她臉蛋會不會太燙了?
原來啊原來,她其實有些病態,喜歡他這麼凶人,喜歡他的佔有欲,這互屬的滋味讓她心窩泛暖,眼眶也要泛暖潮濕。
輕攬丈夫的頸項保持平衡,她略咬軟唇,鼻翼歙動,好一會兒才說︰「穆大哥……就只是穆大哥而已,我娘親未出嫁前,曾是穆夫人的貼身丫鬟,我和穆大哥雖自小便認識,以兄妹相稱,卻是近些時候往來才變頻繁,因為‘廣豐號’看上‘春粟米鋪’所販的米種,為了談下這樁生意,他才常到米鋪走動,沒有什麼其他的了。我既然已嫁你為妻,當然……那個……就是……」
「當然什麼?那個什麼?就是什麼?」見她躊躇不語,他心都快提到嗓眼,壞脾氣地逼問。
「當然就是秀爺的媳婦兒……」
四目相接,周遭空氣不知怎地濃稠起來,調了蜜似的。
然後,他們發現彼此臉蛋都暈紅暈紅的,她雙腮仿佛綻著紅花,他則是整張面龐暗泛赭色,顴骨和鼻梁尤其明顯。
一時間,昨兒個夜里掀起的情潮將他們倆圈圍。
游岩秀低吼了聲,倏地收攏雙臂抱住香香軟軟的女人。
「秀爺……」顧禾良不禁失笑,這男人像只八爪章魚般將她纏捆,磨蹭她的方式讓她想到搖尾乞憐的小犬崽,她心發軟,輕輕擁他的頭,撫著。
「唔……我忘記今天要跟你一塊兒回門,不是故意忘記,是不小心忘記。」低而略啞的懊惱聲音模糊逸出,慢吞吞的。「……都嘛是老掌櫃纏著我說事,二十八鋪的掌櫃也纏著我說事,碼頭倉庫的工頭也纏著我說事,他們都纏著我不放,我一忙,忙昏頭,沒留神就給忘了。」說謊不打草稿,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他最無辜。
彼禾良原是懸著的心悄悄放落。
她一直想著他是否在躲她?為何躲她?此時被他緊摟,听他靦靦腆腆、苦惱又結巴地解釋,她整個人仿佛被暖流圍繞,彎翹的唇角怎麼也拉不平。
「二爺說,已經派人尋你去了,我本想在‘春粟米鋪’等你來,可是和爹一塊兒用過中飯、喝了一會兒茶後,爹就趕著我回來,說是按習俗,回門的女兒不能在娘家待晚了,得在日落前回夫家。」她輕笑一聲。「雖然咱們兩家離得並不遠,爹還是早早把我趕回來,很怕天要暗呢。」
「我不管啦……」
「不管什麼?」
「我不管!我不管啦!明天,你再帶我回一次門!」
「啊?」
他挺鼻挲著她的女敕頰,羽睫往上一抬,剛好瞧見她小臉微垂,眸中閃著輕訝。
「吼,你、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不願意?你不讓我回門?!」他大爺五官一皺,眼看又要張牙舞爪地發大火。
「我沒有。我讓你回。我們明天再回門。」顧禾良立即反應,趕緊道。
「哼,這還差不多!」他嘟嚷,臉色立即和緩下來。
她忍住幾要滾出唇間的笑音,溫聲道︰「爹明兒個若見到你,肯定很歡喜。」
「嗯……」應聲黏黏稠稠的,撒嬌耍賴一般。
彼禾良想到什麼似的,低柔問︰「秀爺一早就忙得像個打轉陀螺,那麼多事待決,你午飯可用過了?是在外頭吃的嗎?」
「就隨便吃了點啦。」他仍是嘟嚷,面龐火熱。噢,他在不好意思,竟是在不好!他誰啊?他可是沒心沒肺沒天良、我行我素我最威的秀爺!未料及,遭他的小娘子當成寵物般拍拍撫撫,便覺渾身跟沒骨頭似的,直想癱在她身上,跟著再被她柔言關懷了一下,他利得跟箭有得比的俊眼竟然霧掉了,慘慘慘,該不是要哭吧?!
「秀爺有吃飽嗎?要不要請廚房那兒——唔!」她的唇被吃了。
……
「呀啊——」
「哇啊啊——」
兩聲脆女敕的尖叫聲霍然響起。
彼禾良墨睫微顫,親眼目睹男人的面龐如何在瞬息間變臉。兩人的臉離得好近,鼻側甚至還親昵相貼,他閃暗金的目瞳攏進所有意緒,深邃誘人……突然間,那耐人尋味的東西被黑墨墨地掩盡。
她見他慢吞吞抬起頭,然後慢吞吞看向小廳通進內房的那道門。
他揚唇在笑,對著兩個剛從大街上趕回來的小婢笑得眉飛色舞。
「秀……秀爺……嗚……」
「嗚……嗚哇啊啊啊……」
結果,顧禾良還沒做出反應,連臉紅都來不及,她剛收的兩個貼身小丫鬟就被游大爺那抹笑嚇得嚎啕大哭,邊哭邊跑開。
「哼!」他沒好氣地對那兩抹跑遠的身影皺皺鼻子。
「秀爺嚇著銀屏和金繡了。」顧禾良不禁苦笑輕嘆,此時神魂漸穩,她霞頰猶燒,下意識拉攏紊亂的衣衫。
「哼!」大爺收回目光,鼻子不通似的,哼得更響。
彼禾良不以為意地模模他的頰,微微一笑。
「秀爺肚子若不餓,那就等晚膳時候,咱們再陪老太爺一塊兒用飯。瞧,你渾身都弄髒了,發里有好多木屑呢,我先服侍你沐浴,等洗干淨再換件干淨衣袍,心情就大好了。」
他瞪著她,看得目不轉楮,看得極深極深,像要看進她骨血里去。
「秀爺?」噢,他該不是想……繼續做下去吧?
靶情復雜,千絲萬縷,游岩秀喉頭很沒用地發堵,熱氣威脅地逼近眼眶。
「秀爺,怎麼了?」軟語低問,她心口怦怦跳。
混帳!他的男兒淚近來實在很不識相,動不動就亂彈!可惡……可惡……
「啊!」顧禾良陡地輕抽口氣,因為整個人又被狠狠抱緊,男人兩條臂膀鎖得她都快不能呼吸,奇詭的是,在被狠摟的那一刻,她有種被完全依賴、被強烈需求的感覺,惹得她眼楮濕潤潤,發燙……
她听到游大爺略沙啞地說︰「等明天回‘春粟米鋪’拜見岳父大人後,禾良,你跟我去見一個人,好嗎?」
「好。」她溫馴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