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眉兒怔揚。
「我心里確實有她。」
「嗯……」咬咬唇。
「但就只是個妹妹。年少時一起生活過、讓我很喜歡的一個妹子。」
「唉……」陸丹華帶笑嘆氣,終于弄懂他是特意在跟她解釋。在石屋內時,她還記得自己昏昏然問出,而那時的他沒能答出,原來他也記得。
巴羅將輕貼他面頰的柔荑握在掌中,眼神嚴肅認真,薄唇略抿,道︰「我把飲酒澆愁的督倫扛回東大宅的那一晚,你為我守門,然後還煮了醒酒茶等在這間寢門里。那晚,你問我有無喜愛的姑娘,要我趕緊找個知心愛侶,說是關懷我、為我好……我當時很氣惱,可是不知因何發怒。」
「那麼……現在知道了嗎?」
他低應一聲。
「巴羅,你那時在氣什麼?」男人掌心好燙,丹華指尖才悄悄一動,立即被他收縮掌握,抓得更牢。
他靜靜道︰「原來我一直有心儀的姑娘,心是曉得的,但腦子尚未打通任督二脈,沒能頓悟,所以當這位姑娘要我趕緊找別人去喜愛,成婚生子、落地生根,還說一切是在關懷我、為我好,理由這麼冠冕堂皇,我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對自己生氣。」
嗄?!
陸丹華秀致五官全定住,連最細微的變化也無,剎那間凝作石像似的。
她內心熱泉涌冒,一如昨日在漫盈迷香的石屋里那般,渾身皆燙,熱熱的耳听到男人好嚴肅問道——
「丹華,你說我該不該氣?」
「……該吧。」說了什麼,她也不太清楚,全順著他話尾。
「我一時氣悶,隨口扯出年少時的小友當擋箭牌,說喜愛的姑娘早已留在西漠、嫁人生子……確實是拿蘭琦兒的事來套著說,沒料到誤會大了,我又遲遲找不到好時機解釋……」略頓,他低聲問︰「丹華,你說我是不是蠢?」
「唔……是吧。」呼息困難,她面泛潮紅。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將她的手壓在胸口,讓她感受那份震動。
「丹華,昨日在石屋里,我不能做.……我很想做,想得快要瘋了,但不能。我們絕不是為了湊合才在一塊兒的。」
「那、那是……」喉兒堵堵的,陸丹華啞問︰「……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對我有情,我對你有情,情種落地而生,意念深長,不能不愛。」
「啊?你什麼時候……也、也學會甜言蜜語了?」她眸眶一紅,水霧輕瀲,他的臉攏在溫溫水霧里,一時間瞧不真切,但手心下的跳動如此強悍,他的心亦在對她示情現愛。
巴羅俊臉困惑,不懂何時說了什麼甜言和蜜語。
于是乎,他眉目鄭重,語氣鄭重,再鄭重不過地道︰「我沒學。我實話實說。」
噢!這句力道更強,蜜味更濃,甜得陸丹華雙眸涌淚,朱唇抿開笑。
「丹華,怎麼哭了?」男性的修長指略慌地揭去她的淚水,她不經踫的女敕膚被揭紅了,讓下手的男人恨不得把十指全剁給她。
「我沒哭、我沒哭,巴羅,我在笑啊!我好歡喜,瞧見沒?我在笑……」
泵娘又哭又笑,像個傻氣孩子,昨日吃足苦頭的蒼白模樣已消失不見,她繡頰紅潤潤,唇瓣潤紅紅,喜極而泣著。
下一瞬,她被再熟悉不過的男性氣息擁抱,男人強而有力的四肢和身軀充滿佔有意味地困住她,唇舌吮吻她的臉,吻掉淚珠,把更強的熱力熨燙在她頰膚上,然後得寸進尺地蹂躪那點花瓣般的朱紅。
「丹華……丹華……我們不能再彼此耽誤……」
听到這話,被男人困在榻上的陸丹華不禁笑了,反手抱著他,緊緊的,緊到會呼息困難、胸口發痛,她也不願松手。
以往懵懂不知,如今恍悟,怎能再躊躇?
不能耽誤對方,因為情太長,彼此情長,要相依才能有命。
她與他相依相偎,如在狂風大雪夜里、緊挨著取暖的兩人,而命已深切纏綿,情落生根,不能割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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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心定。
巴羅失眠之癥自然轉好,尤其將姑娘「不小心」地「偷渡」到寢房內的那些夜晚,常是無須做些什麼,只要有她為伴,他神安魂寧,便覺格外快活。
太愜意的日子似乎讓他忽略了某件要事。
有什麼一直懸在心間,不上不下的,而太莫名之事,又遭他拋置腦後了,總覺得傾愛之人日日在眼前,那就好。他與丹華彼此擁有且相屬,那就好。丹華愛拜佛,常把那句因緣不因緣的佛語掛在嘴邊,他想,他們一個是水,一個是泥,因緣際會「混」在一塊兒了,這緣分長長久久,比一世還多,那就好。
這些「就好」,在秋末時分、連環十二島的大姑娘霍玄女偕同丈夫鳳善棠拜會呂宋大島時,全都變得「不夠好」。
然後巴羅終于想出,那件極要緊之事,原來是怕丹華最後真要離開大島,跟著她的大姑娘返回連環島!
其實,事情得從之前的十五中秋夜說起。
那一夜,亂山雲率眾埋伏在大島外海,將乘船賞月的花奪美強行帶走,消息傳回後,雷薩朗為了救人,更為了一勞永逸解決和亂山雲之間的紛爭,遂與鳳善棠聯手,花了十余日在海上追蹤布局,最後雙方經過激戰,亂山雲被虜,錦島一干烏合之眾死的死、逃的逃,已不足成大事。
鳳善棠夫婦這一次拜會,一是欲確認亂山雲被帶來大島後狀況如何,二是要與雷薩朗商討法子,不讓錦島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勢力有坐大的可能,三則是霍玄女確實想念陸丹華了,特意前來探看。
這一日,即便是秋末,南洋大島的霞紅仍舊燦爛如火,碼頭區的海風溫溫徐徐吹,姑娘盈立在岸邊與故人話別,青裙又被拂出柔浪。
「之前問過你好些回,你總一年留過一年,沒想回連環島,說到底,原來是心里有了人,才會留連不走啊!」說話的女子白發如銀緞,雪容雪膚,穿著一身白,霞光中的身影白渺渺,遠遠瞧著,那形廓有些不真實。
「大姑娘……」陸丹華臉蛋酡紅,十指輕絞。
這區的岸頭離大船進出的主要碼頭有些距離,亦較為隱密,流須般的秋芒沿岸生長,幾能掩去靜泊在岸邊的黑篷船。
鳳善棠夫婦二人因身分背景復雜,與雷薩朗的交往常是暗中進行,每回上大島,皆是低調來去,不動聲色。
在大島住下三日,將欲做之事辦完,與雷薩朗談定要事,夫婦倆今日已準備啟程離開,而陸丹華堅持來送行。
此時,性情冷峻的鳳善棠避進篷內,留妻子在岸上與姑娘說話。
迅速瞥了眼篷內,陸丹華好快又收回眸光,知道篷里的男人雖然狀若無謂,其實兩只眼一直相當注意岸邊動靜,仿佛怕一向清清冷冷的大姑娘會無端端消失不見似的。
這種在意的心思,她已然懂了,懂得相當徹底啊!
咬住漸漸擴開的笑,她低柔道︰「大姑娘,您和鳳大爺也請保重,丹華雖無法時刻在您身旁,每夜都會燃香為大姑娘和鳳大爺祝禱。」
霍玄女淡勾唇,拉拉她光潔無任何飾物的細腕。
「等回到連環島,我會讓人備一份豐厚嫁奩送來給你。那人要是待你不好,需記得你可是有娘家相挺的姑娘,真有什麼事,連環島自然為你出頭。」
陸丹華羞澀地輕垂頸項,點了點頭,正要啟唇說話,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踩過芒草坡急急朝這邊來,連窩在篷內的鳳善棠都被驚動,一晃影,人已竄到愛妻身邊,護衛意味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