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用布包裹的鞋與衣,她調轉回來,發現男人早已立在她身後,兩人靠得好近。近到她能感領到他粗獷的男性熱息。
「我……我把衣衫的兩腋和腰間放得寬些,方便你活動,就不會時常把線腳繃斷了——」
「你听我說——」男嗓低沉,目色也沈。
「……還有鞋,我把鞋底納得很厚實,鋪了棉的,你要不要套套看?看合不合腳啊?」說著,她忙要從布包里抽出新鞋。
「婉兒。」力千鈞驀地握住她的手。
布包掉到地上,他不讓她拾,僅是直勾勾、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終于成功地逼迫她去正視他想談的話題。
瞳心輕湛,她臉色略蒼白,虛弱地勾唇。「力爺會回來的。一定會。」
「婉兒……」他嘆氣。「馬幫漢子們每出一趟門,定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畢竟能不能回來不知道,而這一趟走域外的路更是非比尋常,和以往的路程全然不同,其間會發生什麼事、會遇上什麼麻煩,沒誰能預料。我……我只是覺得該把一些話告訴你,說出來,了我心頭事,我才好心無掛礙地闖這一趟。」以前心中無誰,生生死死一條命,頂多是賠上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遇上這姑娘後,許多事不同了,心境也跟著變化。
雲婉兒不語,小手由著他握,身子輕輕發顫。
男性峻容忽而興起一種豁出去的神情,奮不顧身,不吐不快。
他喉結上下蠕動,終于抿了抿唇,啞聲道︰「婉兒,我想……我想要你!」
好直接!
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泵娘顯然被嚇著了,眸子瞠圓,原顯得蒼白的臉兒迅速浮紅。
力千鈞也沒好到哪里去,一樣被驚嚇到。
他琢磨過無數次「表白」要說的話,可恨的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內心的欲念當真沖口而出,粗魯、直接、野蠻,但,他絕對真心誠意啊!
他想她。他要她。他當真喜愛她。
「婉兒,不是的!我沒那個意思!不對,我是說……這很復雜,我當然有那個意思,又非全然是那個意思!其實是……每回想到你,我心里就舒坦,我常常想起你。不管在外走貨或是有你在身邊。我……我都想著。」思緒紊亂,說得亂七八糟,但他到底「表白」了。
「……你想著我什麼?」雲婉兒暈暈然、茫茫然,直到听聞那細弱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說話了。
男人的五官緊繃,整個線條更深邃峻厲,粗頸與額際的血筋淡浮,感覺得出心正高吊在半空似的,他兩潭眼井深黝黝。
「我想你煮的家常菜,想你煮的茶,想你說話、走路、和孩子們笑鬧時的模樣,我想著你和春花臉貼臉、說悄悄話的樣子,也想著你在燈下幫我縫補衣褲時,會是什麼樣的神態?我想象握你小手的感覺,想了很多、很多,沒辦法克制,我、我還想……還想……」灼息拂上姑娘的玉顏。
一切正如他所說——沒辦法克制。
他寸寸迫近,姑娘不迎也不避,任由他的唇覆蓋了她的。
他低喘,高懸的心開始上下竄伏,模糊間像也听見姑娘幽幽然嘆息。
她為何低嘆?
嘆息聲又為何流泄隱隱憂悒?
此際的力千鈞沒法兒多想,兩條強而有力的臂膀已帶足侵略性地環抱那具柔軀,將她抱得高高的、足不沾塵,幾想把她揉進自個兒血肉里。
泵娘的雙唇泌著甜香,軟得不可思議,猶如加了酥油打過的酪女乃子。
她清潤的凝肌與他黝黑粗獷的膚色全然不同,這麼滑、這麼柔膩,像每每從江南地方走貨過來的絲緞一般,牢牢吸住他雙手。他撫過又撫,用長滿硬繭的十指來回游走,愛難釋手……
就是這具嬌軀,就是這種感覺,從初相遇時便一直刻印在腦海里。
他像是被無端端引誘了,瞥見過她的果身,撫觸過她的肌膚,那樣的欲念沉靜且深重地扎下,他動心動欲不能把持,而今終能擁她入懷了嗎?
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
力千鈞霍然抬起頭,他完全弄不清楚究竟何時把姑娘帶上炕。
他壓著她,下半身抵在她腿間,兩人的衣衫皆凌亂,尤其是她的,不僅前襟開敞、腰帶被拉掉,里邊的單衣也被扯得松垮垮,他的手鑽進里邊肆虐,極度下流又貪婪地侵犯著。
倘若,被困在身下的姑娘能對他說出一個「不」字,能明確地拒絕他,又或者動怒地斥罵他、槌打他,而非緊閉眸子、抿著唇任由他擺布,力千鈞也許不會這麼大受打擊。
泵娘不願意,卻不敢對他言明!
他幾乎是以彈離的方式跳下炕,巨碩的虎軀直挺挺杵在三大步外,他暗赭的臉被驚得刷白了,從未想過有一刻,他會如此厭惡起自己。
男人火爐般的體溫一撤離,雲婉兒雙眸便睜開了。
她從炕上坐起,微亂的長發披垂,圈著臉、散在兩肩和胸前,多少掩去出來的春光,她把撩高的裙擺撫平,一手輕抓著前襟,眉兒終于淡淡挑動,把臉容抬起。
「力爺為何……不想要了?」她雙頰紅得極不尋常,眸尾濕潤。
她哭了嗎?是嗎?
力千鈞猛地又被重鞭一記似的,痛得肌筋都要扭絞起來,他咬牙強迫雙唇磨出聲音——
「你不願意,該要明明白白說出來,該大聲對我說!我不是禽獸,我……我好歹也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馬幫男兒,若是為一逞私欲而強佔你,我不僅瞧不起自己,也絕對饒不了自己!」
雲婉兒思緒紛亂。
他的表白直接且熱烈,她懂得他的情意,內心感動狂歡著,卻也無法忽視潛藏于心的憂傷。
她矛盾至極,不知該不該回應,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回應?
她沒想傷害他,只求一切皆隨他所願啊!
蹦勇,她下炕走到他面前,眸波盈盈。
「我沒有不願,我、我很願意的。力爺絕非強佔……是我甘心情願的。」她身子仍顫抖抖,舉措卻無比大膽,兩手突然抓住他一只大掌,將男人的手扯進敞開的襟口內,壓在飽挺的乳上。
力千鈞低喘了聲,粗魯地抽回手,胸膛起伏劇烈。
幽光中,他一張臉被照映出明暗,那神情前所未見的復雜——惱怒,羞愧、莫可奈何、抑郁且心痛,痛得五官都微微扭曲。
「力爺……」怔然佇立,婉兒心也絞著。
「我想要,你乖乖就給了?明明嚇得全身發抖,卻一聲不吭想咬牙挺過去嗎?」
「不是這樣。」搖搖頭,淚光微現,她費勁忍著。「我感激你,我只是想給你你要的。你要我,不是嗎?我、我可以的……我沒害怕。」
所以,他仍是強迫她了,用一種隱微的方式,在無意中對她恃強凌弱,讓他一旦開口要求,她便沒法拒絕嗎?
力千鈞努力平復內心躁亂,抹了把臉,方唇扯出一抹笑,苦得很。
「婉兒,拜托別跟我提什麼‘報恩’、‘以身相許’等等的字眼,也絕對別因為感激而允許我傷害你、佔你便宜。你對我沒有男女間的感情,沒關系的,我……我總歸是昏了頭,是我自作多情,今晚的事全是我錯,我很不好、很糟,我對不起你,我……你原諒我……」
「力爺——」
雲婉兒來不及喚住他,那高大身影頭一甩,毅然決然踏出這渾沌情昧的小所在,然,即便喚住了,她又能說些什麼?
茫茫然啊茫茫然,她能給的,他不願取,他索求的,她偏又給不起,到底誰負了誰的情,誰又比誰傷心?
淚眼迷茫地望著牽掛的人離去,她對他哪里不是男女間的情意?只是他不懂啊,很不好、很糟的那一個從不是他,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