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真是遇上一個天大的「意外」。
鳳善棠將她拋上一匹毛色黑亮的駿馬馬背,隨即翻身上來坐在她後頭,雙臂穿過她腋下抓住韁繩,有效地防止她逃月兌。
「大魁,這里交給你。」他丟出一句。
扁頭大漢陡地回神,嘴一咧,拍胸脯保證——
「成!沒問題!」
就見鳳善棠掉轉馬頭,「駕」地一聲,他雙腿一踢,挾持著霍玄女,策馬奔入斜風細雨里。
霍玄女已徹底沐浴餅。
是那男人親自替她起火燒水,為她注滿一大澡盆的熱水,在她抿著嘴,固執地縮在角落邊瑟瑟發顫,任由身上的雨水在腳邊滴成一個水窪,偏偏就是不肯走向屏風後那一大桶熱水時,他只冷著嗓,簡單地問——
「看是要乖乖自己來,還是要我動手幫你?」
她心促跳,無血色的頰泛開兩抹極不情願的暈紅,終是在他鷹般的注視下躲進那扇屏風後,戰戰兢兢地月兌掉濕透的衫裙。
當她將冰涼身子浸入那一團溫暖、讓水沒至下巴的一刻,滿足的嘆息自然而然地逸出嫣唇,教她不禁眷戀起來。
而此時,她無從選擇地穿著一套屬于他的干淨衫褲,寬大衣袖折了兩折才露出指尖,她果著秀足,坐在榻上以淨布輕拭著一頭流泉般的濕發。
屏風內傳出水聲,挾她來此的男人正就著她沐浴餅的水清洗身體。
思緒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霍玄女發覺很難不隨著那潑水洗滌的聲音,去想像屏風後的景象,那親昵的氛圍烘暖她的雪顏,胸口蠢蠢欲動。
唉唉……不能想、不能再想了呀……捧住發燙的頰,她喝令著自己,連連做了好幾個深長的吐納。
陡地,她立起身,赤足無聲地來到門邊,輕輕推開那扇門。
門外是一個南方建築中常見的四方天井,黑幕下,雨絲仍舊不斷飄落,而今晚的月色似被雨水渲染開來,霧蒙蒙、暈澄澄的,極為耐人尋味。
狡兔三窟嗎?她淡淡想著。
這兒與三年前他所住的那方四合院又是不同,宅第大上許多,擺設也精致不少,不過仍只有他獨自一個,這宅子里,似乎連個可使喚的小丫鬟或僕役也沒有,好寧靜,僅有雨聲。
她不自覺合上眼睫,小腦袋瓜一偏,靠在門邊,下意識听取那月夜落雨。
其實,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鳳善棠便已察覺。
透過屏風連接處的細縫,他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此刻,他才由里邊跨了出來,悄無聲響地靠近。
「你又果足。」他低嗄地道。
聞聲,霍玄女倏地張眸,臉容一轉,不由得輕喘。
她的眸光持平,恰巧對住男人兩塊古銅胸肌,他赤果上身,僅套著一件黑底寬松的功夫褲,腳未著襪,直接踏在兩只布面黑鞋里。
罷由澡盆里出來的關系,他臉上、胸前還沾著水珠,解下綁巾後,露出絞得好短、猶帶水氣的黑發,他站得好近,近到膚上迸發出來的無形熱氣,把她整個人籠罩,烘高了她的體溫。
她下意識想退,他動作快上一步,雙掌陡地合握住她的腰肢,倏地一抬。
霍玄女連驚呼都還來不及發出,人已被抱上圓桌桌面,為了保持平衡,她的小手反射性地攀在男人的寬肩上,他的肌肉結實有力,與她掌心的柔軟全然不同,卻都發燙著。
心悸難平,那胸口緊迫的感覺再次浮現,她連忙縮回小手,鳳善棠卻按住她的腰,身子隨即擠進她雙膝之間。
她抬眸瞪他,驚慌失措的神情一閃即過,但清透小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濃。
此時此際,她有種怪異的感覺,彷佛自己是一頭在大鷹爪下苟延殘喘的小兔,對方牢牢將她困住,慢條斯理地觀察著、試探著,企圖想找出最美味的部位一口咬下。
「我沒料到馬車里的人是你。」他終于出聲,扶住縴腰的一手爬上她的頸,輕撫著捺在雪肌上的指印,那是他以鷹爪緊扣的結果。「很痛嗎?」
男人的目光和嗓音莫名地有種迷魂的力量。
霍玄女怔怔然,瞅著他半晌,竟听話地嚅道——
「……本來會痛,後來就、就不怎麼痛了……」
他的撫觸帶著近乎憐惜的眷戀,重復著相同的動作,一下接著一下在她玉頸上留連,害她鼻息漸灼,胸脯起伏也漸漸加劇。
「肚子餓嗎?」他怪異又認真地問。
她眸子先是一眨,搖了搖頭,眉心漫上淡淡的迷惑。
三年未見,她容顏絲毫未變,然而迷惘的神情卻讓她一向清冷的臉容,顯露出女孩兒家該有的稚女敕和脆弱。
鳳善棠嘴角微勾,繼續低語——
「那麼,我想,我們之間拖了三年的帳,最好先算一算。」
一開始,霍玄女似乎沒听懂他的話,臉蛋略偏,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麼。
「三年的帳……什麼意思?我、我並未欠你啊。」
「是嗎?」他臉湊近,把她逼得不得不往後仰,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膚,「你欠我的可多了,阿女……」
心跳得又急又響,男人爽冽又危險的氣味將她包裹,那聲啞喚竟讓她微微暈眩。「……我欠你什麼?」
他道︰「你曾說過,要是紋壞了我背上的圖,你要整個人賠給我。」
聞言,霍玄女朱唇微張,秀眸瞠圓,听他慢條斯理又嚴肅無比地說——
「你把我的背紋壞了,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欠我一整個人。」
嗄?!啥兒跟啥兒呀?!
這會子,霍玄女當真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六露光輕泫泛桃花
在海上來去的人們慣于「斷發紋身」。
「斷發」是不留長發,為了方便在海上生活,在水中潛游。
而「紋身」則如同在身上打了印記,表明自個兒是龍之子,如膚上生了鱗片,祈求龍王保佑。
那是霍玄女興味所在,是她拿手的玩意兒,更是她一投入便全神貫注的絕活,教她刺紋過的男女,從來是歡喜得如獲至寶,而這一幅她花了最多心血所成的黥紋染彩,瀟灑地佔領了男人的古銅虎背,當年未及細賞,這三年來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夢中,緊扣著她的心。
她如此在意著,卻未料及,擁有這幅紋圖的男人竟說——
不、滿、意?!
心一凜,也不知打哪兒生出的力氣,她小手拉掉鳳善棠放在縴腰上的掌,跟著抓住他寬肩狠狠一扳。
鳳善棠順勢動作,將的一片寬背面向她,雙臂抱胸,靜靜佇立。
四邊角落點上的燈火照明房中景物,他目光平視,靜瞅著投映在牆上的影兒,那姑娘先是以手輕搗著嘴,動也不動地對著他的背。
半晌過去,一雙微涼的柔荑終于貼上他剛硬的背肌,那力道小心翼翼,似乎怕踫壞他。
沉在心底的嘆息,彷佛怎麼也流蕩不完。
懷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情緒,霍玄女以指尖沿著那年她留下的線彩游走,細細地重溫了一遍,她為他烙下的紋路,為他染就的色調,他背上那瀟灑飛姿薄身瑩瑩,而那張雪容……確實肖似她。
是有情,抑或無意?
她其實已知,卻一直想置身事外嗎?是嗎?是嗎?
「你……你明明是要這幅圖的,不能現下才……才來耍無賴。」
她結巴的指控教鳳善棠陡地回身,被那對厲眼一盯,她的心咚咚胡跳,仍倔強地揚起潔顎。
鳳善棠雙臂支在桌緣,直到她白頰再次染霞,他唇似是滿意地勾勒,才低沉地道︰「那紋圖上的玄女什麼都好,就是頭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