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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鬼的海妻 第7頁

作者︰雷恩那

他嘴角微揚。「我聞起來肉臭,魚不吃的。」

霍玄女听不出他背後的真正心緒,只覺他嘲弄中帶著古怪的……自厭。

艙房中陷入短暫的沉寂,鳳善棠教她那隱有探究的眸光瞅得竟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放開她的發,單掌抹了把臉,忽問——

「你為何會同那群小泵娘在一塊兒?你沒跟在飛天霸身旁?還是你們連環島的船出了事?」幾日前,鹿島家的倭寇侵擾遼東沿海的漁村,他被指派留守,並未下船,因此不知她怎會落入倭人手中。

霍玄女徐徐將水喝盡,把杯子放回幾上,才輕啟唇瓣——

「我去拜祭我娘親,沒跟我義爹同行。」

每年的七夕過後,她會回一趟遼東漁村,那里是娘親的故鄉,亦是娘親安葬之所。

這一回,在祭拜結束後,她在娘親的故居住下,未隨連環島的船只南行,因連環島在每年中秋前後,會固定上浙江海寧參與潮神生日的慶典,在慶典終了後,連環島的船再來接走她。

原已擬定好離去的日子,未料及離開前會遇上倭寇擾邊,她本可躲過,但見漁村里的幾個小泵娘被擄上賊船,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她留了信息,知道義爹和連環會追來。她其實任情任性,便是篤定義爹和連環在乎她,才敢如此妄為,讓自個兒身陷險境。

這其中曲折,她末多言語,只對他簡單帶過。

鳳善棠知她有所隱瞞,也不追問,像是站得腿酸了,干脆一坐在榻上。

這張床榻的尺寸並不寬闊,一個人睡恰恰可以,此刻霍玄女雖擁被而坐,其余地方卻教他大剌剌地佔據了,男人的大腿甚至還壓住她散在榻上的發絲,也不知是有意無意,那感覺頗不自在,他並未動手動腳,她卻感到有種被圍困住、無法月兌逃的窘迫感。

「我曉得你是誰。」她突然沖口而出。

「喔?」他雙目略眯。

窗外的晨光更明,朝陽微現,瓖托著她的臉容。暗自穩住呼吸,她又道︰「狼鬼的嘯聲並不好听。」

他一怔,陡地仰首笑出,那笑聲是純粹的歡愉,讓他峻容的輪廓軟化不少。

霍玄女定定瞅著,一口氣莫名地梗在喉間,直到他斂起笑聲,精銳的注視終讓她召回神志。

這男人的朗笑……竟較那嘯音更能攪亂她?!

「听久了也就習慣,我的那些弟兄,倒不見有誰說它難听。」他淡道,嘴角余歡尚存。

听這一回就夠她受了,還去習慣什麼?!她臉一熱,不禁月兌口道——

「你那些手下個個邊吼邊叫地從倭船上飛蕩回來,在我瞧來,就跟連環島山林里的猴兒一個模樣,平時四處野竄、打架鬧事,待猴王一叫,猴子猴孫跟著回應,紛紛拽著樹藤蕩回。」那是她昨日暈厥前最後的印象。

鳳善棠又是怔然,見她澄顏浮上嫣色,這會兒換他胸口莫名緊繃。

「在我記憶中,似乎沒誰這麼形容過我,你說我是野猴王嗎?」他挑了挑眉,略頷首,「很好,罵人不帶髒字。」

熱度再次襲上霜頰,霍玄女抿住唇,故意把臉撇向窗外。

她真是著魔了,為何要同他胡扯?

他的目光讓她心悸、讓她困惑不已,面著朝陽的側臉顯得沉靜,她眉眼輕斂,猶如浸婬在一塊屬于自個兒的天地間,誰也無法踫觸。

鳳善棠眉峰蹙起,始于一種想去驅逐她周遭縹緲的自然反應,他手一探,將那柔緞般的雪發緩慢地纏在指間,一圈又是一圈,直到輕輕扯動了她的頭顱。

霍玄女微愕,不由得掉過臉容——

「你……干什麼?」

他陡地松手,那縷雪絲瞬間散開,又靜飄回榻上,他卻沒收手的意思,竟又重新把發絲卷進指間。

「別玩我的頭發。」她嗓音難得波動。

鳳善棠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不僅未放,還一寸寸將她的雪容拉向自己。

她被動地靠近他,執拗的性情一起,似乎跟他卯上了,雙眸瞬也不瞬,瞪住那張慢慢放大的黝黑峻臉,直到兩人鼻息相互煨上對方臉膚。

他在那對淨瞳中分辨出兩個自己,那影像隨著她的呼吸顫了顫,仔細去瞧,那底端似乎透著微乎其微的怒氣。

他不禁揚唇。「我想你替我做一件事。」

霍玄女抿著唇瓣,猜不透他的意圖。

他挺直的鼻幾已觸踫到她,傲慢中帶著教人惱極的吊兒郎當,又道︰「你肯做,我便放了那幾個小泵娘,甚至可以安排船只送她們回去原來的地方,讓她們和家人團聚。」

這條件十分誘人,他抓到她關注的重點,讓她不動心也難。

深吸了口氣,她終是問︰「要我做什麼?」

他笑得有些怪異,語調偏啞︰「替我紋身。」

嗄?!

聞言,她一愕,尚不及吐出話語,微張的嘴兒已被男人封住,她再一次跌入他肆無忌憚的唇舌糾纏中……

連環島上臥虎藏龍,除當地番人,這十幾年來陸陸續續匯聚了許多由中原、東瀛,甚至是從婆羅洲、阿非、佛朗機等遙遠地方前來的男女。

穿過南洋的迷霧海域來到連環島嶼,最後選擇在此地定居的人,自有屬于他們自個兒的精采故事,而這當中,能人異士還當真不少。

霍玄女一手出神入化的黥紋之術,便是年幼時在連環島上隨一名東瀛老人所習得,那名老人除倭語外,更將自家流派的刺青技藝盡數傳授。

直至後來,她為義弟霍連環在胸前紋上一團烈焰,作為他十八歲的賀禮,那火焰似有生命,能隨體溫、光線,甚至是風的變化而變化,霍連環在海上縱橫,因而贏得「五色火」的名號。

只是霍玄女萬般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會用這樣的技藝,來跟一個謎般的海盜頭子交換條件。

「海蒼號」收帆下錨,已在原來海域停留兩日。

此處除一望無際的天與海,完全不見其他景物,按理說,船無岸可靠,必會受海風、潮浪影響,難以定在一處。

她不由得猜測,這塊湛藍海域必定不深,若非如此,便是「海蒼號」的錨索長度驚人,能把重錨深深扎進海底,穩住船只。

再有,停船的這兩日,墨船上各樣物資的補給全由幾艘裝有三角風帆的小翼負責,小翼速度極為迅捷,雖無法單次裝載過多貨品,但利在隱密、迅速,空著船去卻滿載而歸,也不知往何處打貨,幾次來回便補給了一切。

這前所未見的船藝教霍玄女好奇,兩日來,她被默許在「海蒼號」上自由走動,全然不受限制。

和一群黝黑又粗魯不堪的漢子一塊兒生活,她早已習慣,即便不小心听聞他們彼此大開黃腔,瞥見他們立在甲板上、扯下褲頭往海里頭小解,她也已練達亂風過耳,兼之視而不見、見亦無感的境地。

相反的,苦的卻是狼鬼底下的眾家硬漢。

這連環島來的嬌客天不怕、地不怕,連最粗鄙的動作也沒能驚著人家,她大姑娘好好的艙房不待,偏愛悠晃,她渾不在意瞧見男人果身,他們卻很難在姑娘家面前扮大方、逞威風。

除此之外,這姑娘還是泅水能手,清冷外貌下竟是十足的好奇心,站上小翼飛船,一學便懂得如何操控三角風帆,巧妙地迎著風向,隨浪來回沖騰,膽子練得比漢子還大。

一個高大的浪頭打來,霍玄女听見那個叫作舵子的少年揚聲叫嚷,似在提醒她小心。

她立在小翼上,手中操縱桿微側,身子隨勢傾低,讓整張三角布帆切進風浪里,海浪陡地兜頭蓋下,再一次沖刷她早巳濕透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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