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才不是什麼好朋友呢!」姚嬌嬌忙著撇清,忍不住瞪了年永瀾一眼,見他徑自沉默,眉間淡淡的峰巒加深了峻容輪廓,害她方寸莫名一抽。討厭鬼、丑八怪,沒事扮啥兒憂郁,古古怪怪的,也不知在打啥兒主意。
年永瀾暗自苦笑。
是自慚形穢嗎?不禁自問。
他皮相已毀,隨著年歲流轉,從最初的驚懼到靜然接受,原以為是心如止水、八方不動了,可偏就不懂,為什麼會在那樣亮麗、直率、帶著挑釁的注目下感到一絲緊繃?
「祥蘭兒,我先送妳回去吧。」他低語,回避姚嬌嬌的瞪視,青袖又托住鳳祥蘭的手肘。
鳳祥蘭不依,「永瀾,莫不是你欺負了姚姑娘,要不,人家怎地生氣,不肯當咱們的好朋友了?」
姚嬌嬌粉頰更熱,紅唇掀動欲語,未及出聲,只听年永瀾語氣持平地道--
「我和姚姑娘之間的確有些小小誤會,她生我的氣,自是理所當然。」
「誰有那閑工夫同你生氣?!你、你你誰啊你?!少往臉上貼金啦!」姚嬌嬌鼓起雙腮,一口氣堵在胸臆間,就是瞧不慣他淡漠的神態,怎麼與世無爭的,比起廟里那些成天吃齋念佛的出家人還要超然。怎麼?開封城里的百姓們崇拜他,就真以為自己成了神仙啦?
聞言,鳳祥蘭頷首牽唇,小手又拉住姚嬌嬌的軟荑。
「是呀,生氣對身體實在不好,百害無一利呢。要是永瀾真欺負妳,我要他同妳賠罪便是,永瀾性子很好的,溫和、心細,又懂得體貼人,妳和他把誤會談開了,做好朋友吧。」
「啊?呃……我……」面對鳳祥蘭柔情似水的勸解,姚嬌嬌發現自己竟然沒法沖著這般楚楚可憐的人兒揮灑一貫的嬌氣。
鳳祥蘭巧潔的下巴微側,輕問︰「永瀾,我剛才托你買的松花糕、栗子糕呢?你買來了沒?」
年永瀾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遞進鳳祥蘭手里。「全在這兒。」
「還溫熱著呢。」她唇漾著笑,將糕點遞回,柔聲催促︰「快請姚姑娘嘗嘗吧,甜在嘴里,軟在心底,你再對她說些好听的,誤會自然就解了,好不好?」
迅速瞥了姚嬌嬌一眼,年永瀾眉目淡斂。「姚姑娘不愛吃的。」她沖著他吼過,凡是教他踫觸過的東西,她一樣也不要。
此時,姚府的女乃娘童氏和潤珠小丫鬟已從池畔另一端的小亭氣喘吁吁地繞了過來,一眼就認出年永瀾,听見他如是說,潤珠眨了眨眼,立即辯道--
「不是的,永瀾師傅,咱們家小姐就愛吃甜食,你的松花糕、栗子糕可是在龍亭園外向那位長須老伯買的?哇啊--那是小姐的最愛哩,你請小姐吃,她肯定吃的--哎呀,嘶--痛痛痛痛痛,小姐,您做啥兒踩人家腳板啦?!」小丫鬟雙手抱著自個兒右腳,單著一只左腳在原地胡亂跳著。
「因為妳話太多。」既羞又氣,姚嬌嬌故意扯開嗓音。
「嗚……」潤珠可憐兮兮地縮著肩,躲在女乃娘背後。
鳳祥蘭笑了出來,兀自抓著姚嬌嬌的手不放,好脾氣地道︰「原來妳同我一樣都嗜食甜食嗎?那當真好。對啦,松花糕和栗子糕得趁熱吃了,永瀾……」她模索著拉住年永瀾一只衣袖,輕輕示意著。
年永瀾眉心微蹙,聲音持平︰「姚姑娘不會吃的。」
「誰說的?!l嬌聲飛揚,姚嬌嬌幾近跋扈地從他手里搶來那溫熱紙包,取出一個松花糕張口就咬,沒三下就解決了,無絲毫停頓,又忙抓起第二、第三塊糕點往嘴里塞,把兩頰撐得圓鼓鼓的。
「小姐呀!妳、妳妳這是做啥兒呀?!」女乃娘忍不住驚呼,正欲阻止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可惜仍舊慢了一步--
「嘔咳咳……呃嘔……」姚嬌嬌被最後一塊香糕噎住了,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她搥著胸口,一手還掐著自個兒的細頸,俏臉紅得非比尋常。
「我的老天爺!小姐呀--」
在姚府那一老一少的驚聲尖叫下,年永瀾忽地出手,左掌按住姚嬌嬌的肚月復,右掌挾著一股暖勁往她背心處拍下。
伴隨著嘔聲,姚嬌嬌不由自主往前彎身,整個人掛在他左臂上,下一瞬,梗在喉間的一大塊香糕被吐將出來,悶窒的胸口終能再次順暢且迅捷地納入新鮮氣息。
「妳這是干什麼?」年永瀾不可置信地挑眉,情急之下出手,倒忘了這壞脾氣的姑娘對他可是討厭得緊。
姚嬌嬌撐起身軀,微喘著,眼眶里街蓄著兩泡淚,倔強地道︰「你不讓我吃,技偏偏要吃,怎麼著?!」
「我沒有不讓妳吃。」年永瀾語氣仍是平緩,但峻顏卻籠罩著困惑。任他思緒再縝密,也鑽研不透這姑娘的小腦袋瓜。
「你明明就說了,你、你說我不愛吃也不會吃,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要吃不吃?說到底,就是不讓我吃嘛。」抓了丁點因由,她開始興風作浪。說真格的,她姚嬌嬌脾氣雖壞,卻絕非器量狹小的姑娘,只是許多時候,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爭的是什麼東西,什麼又是心中所欲。
俏挺的鼻子抬得高高的,她哼了一聲︰「你不讓我吃,我偏要吃光光,教你不如意。」
「永瀾,這便是你不好了,姚姑娘明明愛吃那些糕點的,你怎地說她不愛?」鳳祥蘭側容質問。
如此一說,倒真像他錯了。年永瀾百口莫辯,也不擅長稱辯,斜飛濃眉一斂,竟任由這罪名扣在頭上。
「妳能自己站穩嗎?」他低問,微撇開臉,似乎不想和那張俏臉面對著面。
姚嬌嬌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和他貼得極近,小手還扶著男人的健臂,將他的一只青袖當成依靠。
心跳陡促,她略嫌粗魯地推開他的手臂。「當然,用不著你扶!」
「小姐,別這樣……永瀾師傅是好意,人家剛才還幫妳拍背順氣,妳別淨對著人家凶啊。」女乃娘打著圓場,邊對年永瀾頷首笑著,老臉滿是歉意。
「女乃娘啊--」姚嬌嬌忍不住跺腳。換作是別人,要她一句道謝之語又有何難,可對他,就算最簡單的「多謝」二字,她怎麼也道不出口。
女乃娘童氏一張老臉笑咪咪的,沒將姚嬌嬌漲紅的臉容放在心上,語氣可親,沖著年永瀾又道--
「永瀾師傅,咱兒前些日子听東街的孫婆婆提起,你都二十五、六啦,今兒個是正月十五,想不想到月老廟求個姻緣簽去?大伙兒都說那兒的神仙靈驗,只要誠心許願,肯定能成的。咱們正要過去,你們也一塊兒來吧。」她揮了揮手,繼而笑道︰「當然,鳳姑娘姻緣已定,自足毋需再求,就當作出來散心也好。」
鳳氏家族與年家太極世代交好,鳳祥蘭雙親當年為救年家第十八代掌門而亡,年家感念其恩德,遂將街在襁褓的小祥蘭帶進年家悉心照顧,並與年家未來第十九代主事訂下婚盟。
鳳祥蘭雖甚少露面,但關于婚盟之事,開封的百姓們倒有所耳聞。
不等對方回答,姚嬌嬌再次跺腳,氣急敗壞地掀唇--
「女乃娘,我都說了我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要去,妳和潤珠自個兒去!我、我走啦!哼--」為什麼女乃娘要當著他的面說那些話?好丟臉呵,他……他會不會以為她急著想出閣?如同開封那些青春年華的姑娘們,成天掛念在心、求神許願的,就只為自己覓一個良婿?
哼!她姚嬌嬌何許人也,還怕嫁不出去嗎?做啥兒苦苦地求姻覓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