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常常忙到沒時間運動,下過沒關系,阿公最近研發出一種新的氣功,一天只要練二十分鐘,體內濁氣下沉,腸胃蠕動加快,包準你們越變越漂亮……什麼?不知道什麼叫作濁氣下沉喔,來來來,阿公練一下給你們看,首先馬步要蹲好,丹田提氣,吸——」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瞬間,「杏林春」滿堂異香。
這一天中午,唐欣欣和雀莉什麼東西也不想吃。
「你、你……我們一直走、一直走,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啊?」望著男人修長的身影,江心雅吶吶地問。
歐陽德剛放慢腳步,回頭沖著她笑。「我們在約會,當然要先去吃吃飯,然後再散散步,可以邊聊天,幫助消化。」他瞄了眼手表,擰著眉,「可惜時間不太夠,我兩點之前必須回去,我們只能在附近的公園走走。」
約會嗎?
臉蛋發熱,心口也發熱,對於眼前這一切,江心雅雙腳彷佛踩在雲堆里,感覺還很虛浮。
昨晚之前,他們兩個的關系還只是普通朋友,雖然亙之間有一點點的曖昧情愫,兩人卻都選擇站在原地觀望,是她厚著臉皮朝他走去——女追男,隔層紗,就這麼容易,他們真的交往了嗎?
歐陽德剛沒察覺出她心中的困惑和下安,大手順著往下一滑,極其自然地和她的五根手指交握。「走,我帶你去附近一家有名的北港肉羹,很好吃喔,有面、米粉、冬粉,還有肉羹飯,他們也賣烤香腸、燙魷魚……很多小吃,吃了包準你回味無窮。」
她無所謂,吃什麼都好,呆呆地跟著他去,有種甜蜜感覺滲上心頭。
「歐陽,昨天晚上我、我說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我有點神志不清,其實我、我——」
一聲通知也不給,他突然停頓腳步,害江心雅差些撞上去。握住她小手的力量忽然加大,幾乎要握痛她了。
他眼底閃爍著奇異幽光,緊聲問︰「你不是打算告訴我,你昨晚是純粹的‘酒後亂性’,說過的話都不算數,做過的事也不想負責任吧引」
「啊?!」她無辜地掀了掀唇,「我、我要負什麼責任?」
「你在車里強吻我,被不少路人看見,這就算了,反正也不認識,可是等我載你回家,你住的公寓沒有電梯,我只奸認命地背你上樓,當著室友和杏仁的面,你硬是把我扯到床上,抱著我滾來滾去,我已經百口莫辯了。而且是你自己說要當我女朋友,怎麼現在就反悔?」也不管騎樓下人來人往,他乾脆杵在原地,想和她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江心雅首次見識到他近乎孩子氣的行徑,听到這些話,她紅著臉,一時間不知該作什麼樣的反應,倒是一旁書報攤的老板看不下去,揮揮手大聲嚷嚷——
「小姐,做人要講信用,不可以說話不算話,動不動就出爾反爾啦,該負責就要負責,躲是沒有用的。來喔!最新一期的《八周刊》,要香艷有香艷,要內幕有內幕,周年慶每本特價六十九元,快來搶喔。」
全身血液大逆流,全往腦門直沖,江心雅整個人快要冒出煙來,二話不說,她拖著歐陽德剛見路就沖。實在太丟臉了,她只求能迅速離開現場。
盲目地走了一小段路後,巷子里清靜許多,她終於停下腳步,根本不曉得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走。
忽然間,歐陽德剛將她的身軀扳轉過來,面對著面,他直勾勾望進她眼底深處。
「感情的事,我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你懂嗎?」
他語氣低沉而嚴肅,江心雅心中一凜,同樣瞬也不瞬地瞪著那張英俊面容,幽幽地問︰「你不是開玩笑,難道我就是嗎?」
他抿著峻唇,等著她進一步解釋。
輕輕喘息,她臉容微垂,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昨天晚上我的行為可能有些失控,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想告訴你,不管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那些都是出自我內心的意願……我、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對你有好感……」小臉一抬,迅速又羞澀地瞄了他一眼,聲音輕啞︰「我是很認真的。」
「老天……」他心陡震,因為她的話,也因為她的神情。長指一探,他連忙勾起她的下巴,緊張地說︰「你、你你不是要哭了吧?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也沒有想欺負你,你、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對我有好感,我對你更有好感,你看,我們互相喜歡過來、喜歡過去,互相愛慕,這已經構成談戀愛的最基本條件了,是不是?我、我我……唉唉,你怎麼真哭了?」
江心雅本來還能勉強忍住,可是經他這麼一挑明,眼淚就跟著滾出眼眶了,癟癟嘴,有點委屈,有點賭氣,又有點狼狽。
「就是真哭,難道還有假哭嗎?」掉開酡紅的小瞼,看也下看他。
歐陽德剛手足無措地抓了抓頭發,眼貼斯文的發型快被他抓成了鳥巢。繞到她面前,他不敢再動手扳起她的臉,只得彎低身軀,把頭探到她臉下,由下而上小心翼翼地觀望著。
「心雅……」
「丑死了,不要看啦。」她又撇開臉。
「好好好,不看。」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搖晃,另一手從口袋里掏出男用手帕,沒有遞向她,而是直接替她擦著濕潤的臉頰。
「你還沒看過我哭,我哭起來才叫作丑,丑到最高點,沒人比得上,所有的五官都揪在一塊兒,分下清眼楮、鼻子、嘴巴哩,而且還會從鼻孔垂出兩條‘哥哥’的鼻涕,晤……嘗起來咸咸的。」
江心雅忽然笑了出來,又哭又笑的,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但對歐陽德剛而言,那短促的笑聲簡直像是天籟。
他大大地嘆了口氣︰「唉唉,終於把你逗笑了,你再繼續掉眼淚,我就沒有第二條手帕給你用了。」哈利路亞,感謝上帝。
吸吸鼻子,她羞澀地抓過他的手帕,聲音略帶著鼻音——
「……你……你還有一條手帕在我那里,是深藍色的格子花紋,我已經洗乾淨,還用熨斗燙好了……」
他挑了挑眉,思緒一動,一下子便記起來,是之前她的胖花貓偷溜出去,害她瘋狂找尋,在他車里哭得唏哩哇啦的那一次。
「謝謝你。」溫柔的笑意重新回到他嘴邊,看得江心雅忍不住又臉紅心跳。
他凝視著她,眉宇間潛藏真意,許久、許久,終於低低吐出話來——
「你肯定不知道,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就是別人安排的一次變相相親。」
他不提,她還真不曉得。小嘴微張,她疑惑地望著他。
他微微苦笑,接著又說——
「暖暖對我們的事一開始很積極,她帶你來找我,之後還打電話探我的口風……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那種感覺,嗯,應該說……我不太喜歡‘相親’這件事,像被趕鴨子上架。我很難解釋第一次見到你的那種感覺,或者在潛意識里已留下好感,只是周遭的一些聲音造成曖昧和尷尬,讓我直覺想去抗拒。」
兩人沉默了好幾秒,江心雅思索著,輕輕點頭。
她懂得他的話,知道所謂「周遭的一些聲音」指的是哪些,診所里那些歐巴桑們的熱情和想像力,她早已領教過了。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她啞聲問,在他的注視下,雙腿有些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