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些什麼?她兩手悄悄握緊,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抬眼直視著竇大海,抿了幾下唇終能成聲。
「阿爹……那些話都是……是齊吾爾親口說出來的嗎?他、他想迎娶的人是三姊,不是別人?」
「阿爹!您到底有沒有記錯?!」事關重大,竇帶弟也跟著逼問。
「這種事咱兒怎麼可能記錯,今早才發生而已,咱翁婿倆兒都不知談得多開心哩。一听咱們竇家要把來弟嫁他為妻,他喜出望外的,忙就跪下,對咱兒行大禮,還響亮亮地喊了聲岳父大人。喔──你們都說齊吾爾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怎麼阿爹要他作女婿,你們臉卻臭成這個模樣?!」
竇德男頓覺頭昏腦脹,齊吾爾昨夜對她說的,跟今日同阿爹說的,為什麼全然不同?
想了一遍又一遍,思緒千絲萬縷。沒錯,昨夜里,他是親口承諾要向阿爹提親,要娶竇家的姑娘當老婆,然而,竇家未婚的姑娘不只她竇德男一個,按順序,要嫁也該輪到三姊。
真是她自己會錯意嗎?是嗎?頭好疼……
「阿男,你吃壞肚子啦?!牙痛?!頭痛?!筋骨酸痛?!怎麼眼楮紅紅的,蚊子飛進去啦?!唉唉唉,你別再嚇唬阿爹啦!」
她揉了揉眼,深深吸氣,笑得一貫爽朗。
「阿爹……我們回去吧,回九江四海,我……我很想回家。」
※※※
竇大海簡直高興得想放鞭炮,從塞北返回九江,他原以為得花些精神說服來弟前去藥王牧場,沒想到外表溫柔可人,其實反骨得教人不敢領教的來弟,這回竟如此爽快地答應,隔天就乖乖往塞北去了。
他扳著粗指算算,都快過去一個月了,呵呵呵呵……不知老三和齊吾爾的感情培養到什麼階段了,四海鏢局等不及想辦喜事哩。
「阿紫,大夥兒上哪兒去啦?!」坐在大廳里,他對著練武場扯嗓子。
竇盼紫正回刀作最後的收式,由丹田呼出一口氣,妙目望向廳里。
「喔阿爹,您記性越來越差了。大姊昨天跟著大姊夫回溫州安家堡探望,二姊嫁到塞北,三姊也被你趕到塞北,老四在這里,」她自己舉了一下手,「阿男出去了,她那根銀槍里頭都是細沙子,好不容易才修好,她去取回來。金寶兒還能去哪兒,不就是學堂嗎?至于雲姨,在後頭廂房睡午覺。」她索性來個細數。
他搔搔胡子,唉唉嘆著,「真閑吶……」總是忙,東忙西忙,突然空閑下來,還真有點兒不習慣。忽地,想起什麼,他對著竇盼紫招招手。
「你過來,阿爹有話問你。」
「哈兒事啊?神神秘秘的。」她狐疑地走上前,還邊用綁手拭汗。
「嘿嘿嘿,阿紫呀,你最近覺不覺得阿男怪怪的?好像從塞北回來後,她就不太愛說話,你知不知道是怎地一回事?」
「阿男是變得不太一樣,不過我不知道原因,我猜,準是在塞北發生啥事了。」
他濃眉擰著,又抬頭望著女兒。「那……你總有感應到什麼吧?」
竇盼紫挑著眉,乾脆把單刀放在桌上,雙手劍訣指抵在兩邊太陽穴,有模有樣地閉起眼楮。
一會兒後──
「有。我感應到了,我深深感應到了,我、我感應到肚子餓,想吃飯。」
「你這丫頭,咱兒跟你談正經的!」
「我也是說正經的呀!」
她哈哈大笑,連忙跳開,剛回身,就見一名男子神色匆匆地奔進鏢局大門。他風塵僕僕,滿面風霜,一對眼似要噴出火來,見到竇大海和竇盼紫便沒頭沒腦地劈頭就問︰「她人呢?!」
「賢婿,你怎麼來了,來弟呢?沒跟你一塊嗎?」竇大海驚喜地由椅上站起。
「她不在家,去東街張老鐵的店鋪了。」竇盼紫極自然地回答,話一出,自己也覺得奇怪,呵呵呵,說不定她真的感應到了,知道阿男心里的願望哩。
聞言,齊吾爾旋即轉身,風也似的掃了出去。
「賢婿!齊吾爾,喂!你怎麼……咦!」竇大海邊喊邊追了過去,還沒跑過練武場,大門那兒又出現另一名男子。
「賢婿,怎麼你也來了?!帶弟呢?!是不是咱們家帶弟生了個壯丁?!」
李游龍抹掉滿臉汗水,苦笑搖頭,「帶弟就要生了,不過還沒生,我也不想這個時候離開她,可是我不來成嗎?那家伙、那家伙簡直瘋了,快馬加鞭、沒日沒夜的趕路,他娶不到老婆干我什麼事啊?!真快把我折騰死了!」大家都擔心那家伙出事,催促他跟著追來,哼!就不怕他出事嗎?!真要命!
「這、這到底怎麼了這是!」竇大海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這其中是不是有啥兒誤會啊?」
李游龍累得倒在門板上,虛月兌地頻點頭。
「是誤會,很大、很大、很大的誤會。」拜托,誰好心些,先給他和他那匹可憐的馬一點水喝吧!
※※※
九江大街往東,有十來家打鐵鋪聚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絕于耳,而歷史最久、字號最老、信用最好的就是位在東街底,那又窄又亂,最不起眼的小店──張老鐵打鐵鋪。
「寒歌,我覺得兩根短銀棍組在一起時,還是沒以前順暢,總覺得聲音不對。」
竇德男秀眉微皺,在那個綁頭巾的少年面前,重復了好幾次短棍組合成長棍的動作,細听,聲音果然較以往沉了些。
「我已經盡力修復了,誰教你沒事把細沙往里頭灌?明知棍心是空的,那些細沙要完全清出是不可能的,把它從中間鋸開還比較快。」這名叫作寒歌的少年面容清俊,瞄了她一眼,雙手繼續搥打鐵器。又窄又小的鐵鋪實在熱得緊。
「那不是把銀槍給毀了嗎?!不成!」
雖然自己的貼身兵器沒被埋在流沙里,但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只好拿回來九江請這位「原創者」修復……她耍了一記小纏槍,勁道和彈力都不錯,只是沒被清出的細沙在里頭「沙沙」叫,有點兒怪怪的。
寒歌瞄了她一眼,將打過的鐵器放進冷水中,「滋」地大響,跟著他慢條斯理地啟口,「得空,找再替你做新的,舊的就將就用吧。」
「寒歌待我真好!我就知道寒歌不會狠心不睬我的。」竇德男歡喜大叫,掏出巾帕幫他擦掉額上的細汗。
寒歌似乎在笑,面容仍是清俊,回身繼續打鐵。「還不過來幫我擦擦頸項。」
「是。」她听話的把小香帕挨過去。
突然間,兩道極不友善的目光直勾勾射來,竇德男和寒歌同時抬頭。
鋪子外,那兩名男子靜靜佇立,其中一人五官深邃嚴肅,臉色就像那些還沒走過火的生鐵一樣青。
寒歌挑眉,聲音持平,「客倌要打兵器嗎?還是尋常的用具?」
他不回答,胸口起伏甚劇,冒火似的眼評估著寒歌,又慢慢移向一旁的姑娘。
「阿男……」
竇德男呼吸亂了,努力寧定,輕問︰「你來這里做什麼?」
「你出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她抿著唇,適才和寒歌嬉鬧的神態已不復見,收回帕子,她小臉冷冷淡淡。
「我和我朋友還有話聊,你有什麼事就在這里說。」
寒歌眉挑得更高了,對這位陌生人的興致不由得大增。「事無不可對人言,這位老兄,你要說什麼就說吧,阿男和我還有正事要做。」
正事?!什麼是正事?!讓阿男替他擦臉、擦脖子,這便是他所說的正事嗎?!齊吾爾一肚子火。導因于一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誤會,這些日子也夠折磨他的,心心念念都是她,好不容易趕到九江,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她卻一臉冰霜,身邊還多了個少年郎,他全听見了,她、她竟然還喚那人……寒哥?!這麼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