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阿齊如果回來,我替您教訓他,好好揍他一頓,要他再也不可以隨便把您丟著不管,自己卻跑出去玩!」她跪坐起來,拍著胸脯豪氣干雲地道。
熬人怔了怔,一會兒才弄懂竇德男所說的話,忽地,她哈哈大笑,爽朗暢快的笑聲差些震垮蒙古包。
「豪爽美麗的姑娘,你讓我好開心吶!我今晚要烤一只肥羊,還要拿出最香的乳酪出來招待姑娘。」
呃……這回換竇德男發怔了,輕晤一聲,不知該接什麼話才好。
此時,蒙古包外傳來一陣騷動,馬鳴聲響起,還有男男女女響亮的招呼聲,感覺來人將馬直接馳到氈房前──
熬人對著竇德男神秘一笑。「我的阿齊回來了。」
好!回來得正好!她還擔心堵不到人呢!望著往氈房口快步走去的婦人,她暗暗思索,跟著立起身子。
氈房的布廉子被用力掀開,那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光,淡淡藍輝在散發上跳動。
「吉娜親親。」他雙臂抱住老吉娜胖胖的腰身,將她抱離地面。
天!這熟悉得不能再熱悉的聲音……待那身影整個映入眼廉,竇德男整個人懵了,傻呼呼地看著他們。
吉娜親親?!他說過的,那是他草原蒙古包里的女人,是他唯一的姑娘,日日夜夜盼著他回去。原來……
「阿齊,我們有客人,是個豪爽美麗的姑娘。」老吉娜拍拍齊吾爾的手臂。
「我知道,還沒下馬就有幾個人同我說了。說老吉娜又硬抓著別人的韁繩不放,硬要人家跟她進蒙古包喝女乃茶。」他笑著放下老吉娜,一對眼炯炯有神,終于和竇德男的視線接觸。
「老吉娜沒那麼糟。」老吉娜呵呵笑著,忽地一把將竇德男扯了過來,推到齊吾爾面前。「姑娘說要替老吉娜好好教訓你,要你別再亂跑,乖乖待在草原照顧小牛和羊只。」
「呃……我……」竇德男被他們母子倆瞧得臉蛋發紅,眼眸眨啊眨的。瞧見齊吾雨風塵僕僕的臉上所展現的笑紋,那酒渦如此明顯,完全承襲老吉娜的模樣。
「你、你的事……有沒有什麼進展?」她知道三王會和他都在找那名蛇女,兩人突然見面,她胸懷里漲得滿滿的,卻不知說什麼話恰當。
他微楞,跟著搖搖頭。「暫時先擱下了。」他是蒙族族長,那達慕大會上他定要現身。
「咦?姑娘和阿齊是好朋友?呵呵呵……」老吉娜眨著細長雙眼,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圓臉上有疑惑也有興味兒。
齊吾爾濃眉飛揚,大掌突地握住她的手腕,對老吉娜說道︰「我去把牛羊趕回柵欄,把火升起來,把水扛回來,這個姑娘會從頭到尾監督著,老吉娜在蒙古包里喝女乃茶吃點心,阿齊和姑娘一會兒就回來。」
竇德男都還來不及回神,齊吾爾輕輕一扯,她兩只腳就跟著往外頭跑去了。
※※※
「你、你為什麼沒說清楚?」太陽就要消失在草原的那一頭了,天和地都被染成紅色,和她頰上的紅雲相襯,豪邁中帶著美意。
「我什麼沒說清楚了?」齊吾爾騎在馬背上,甩動手中桿子,將羊群往柵欄方向趕去。許多人向他揮手招呼,似是在歡迎他回來,他用蒙語和族人朗聲交談,笑容誠摯率真。
竇德男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這人就愛耍著她玩,騙得她團團轉。
「吉娜親親就是你阿娘,為什麼不說明白?我還以為……以為……」她咬著唇沒再說下去,恍惚覺得,那困擾在胸口一整個春天的憂郁淡淡化開了,七竅滲進草原上最甜美的空氣。
「有什麼好說的,現下你不都明白了。」他笑,「駕」地一聲,策馬靠近羊群外圍,不住地揮動長桿,縮小它們的活動範圍。
「齊吾爾!」
「把柵欄門拉開!」他大呼。
「喔──」傻楞楞地應聲,她跑去拉開木門,旁邊三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也跟著過來幫忙,不一會兒,一批羊咩咩地沖了過來。接著又拉開第二處的柵欄門,一群牛只也哞哞地跑了過來,全往柵欄里擠。
「別跑!不可以!」一只小牛不听話,偏要往關住羊兒的那邊鑽,她想也沒想,哆地跳上它的背,抓住它兩只小角死命下放。「是這邊,不是那邊,你是牛,不是羊啦!」
「哞哞哞──」
一個漢族姑娘和一頭牛兒卯上了,看得蒙族男女哈哈大笑,幾個黃毛孩兒還夸張地笑得滾在地上。
這時,齊吾爾策著馬跑來,彎,一把抓住她的後領提將起來,明快地嚷道︰「圖濟兒,那只小牛交給你啦!」
那個叫作圖濟兒的小少年用蒙語高喊了一聲,跟著又和同伴哈哈大笑起來。
竇德男莫名地被他挾上馬背,劈頭便問︰「他們笑什麼?」
他深刻的酒渦舞動,毫無修飾地說︰「他們笑你可愛,笨得可愛。」
「啥兒?!」哪里笨了?!她四海竇五都不知道有多聰明。「我不信──」
避她信還是不信,他雙腿側踢馬月復,大馬仰首長嘶,雄鳴響遍四周,跟著便往草原日落的那一方奔馳而去。
「齊吾爾,你帶我去哪里?!」她的聲音被風吹輕了,馬速好快,又沒有套馬鞍和韁繩,她兩只小手沒地方可抓,只好緊緊扯住他的前襟。
他不回答,細眯著眼,任風拂亂一頭黑藍的鬈發。
「齊吾爾?!」
這回他有反應了,俊頰俯低,在她耳邊丟下一句,「抓緊了!」
「啥兒?哇──」
「颼」地一聲,速度與風比快,竇德男臀部不小心在馬背上滑了一下,直覺反應,哪兒管他三七二十一,雙臂已牢牢捆住他的腰際。
不知跑了多久,馬速終于緩了下來,她耳中仍轟轟微響,喘著氣,一張臉慢慢由男子溫暖的懷中抬起。
「你、你你……我回去要告訴老吉娜,叫她好好修理你。」跟他在一起只有吃虧的份。
齊吾爾朗聲笑,大掌習慣性地揉著她的發頂,由春天到夏天,她的短發長長不少,已經到耳下了,不過還是亂,亂得可愛。
「你不是說要替老吉娜好好教訓她的阿齊嗎?為什麼現在反倒要她好好修理我一頓?」
「你、你你……」她開始被堵得說不出話。
齊吾爾乘勝追擊,無辜又問︰「我說過要帶你來追草原上的落日,現下諾言實現了,你為什麼生氣?」
「誰說我生氣?!」她臉蛋可能是因為放馬疾飛的緣故,兩頰泛紅,鼻尖和唇瓣也紅通通的。「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哪有這樣子追太陽的?又不是三歲女圭女圭,你干什麼把我抱在馬背上?!」
咦?好像……不是他抱著她,而是她……死命抱住人家。
「哇!」丟死人、丟死人了!她急忙抽回手,隨即跳下馬背,彷佛他全身沾滿毒液一樣。
「你又怎麼了?」他失笑,跟著她翻身下馬。
太陽落下的前一刻,天際霞彩萬千,幾只百靈鳥啾瞅叫著,優雅地盤旋。他嘆了口氣,聲音低啞的開口。
「你的馬追不上我的馬,所以我才抱著你上我的馬,還有啊,蒙族的三歲女圭女圭也能騎馬,不需要人家抱的。」
心跳太快了些,她暗暗寧定,清亮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你怎麼說都有理。」
他咧嘴一笑,忽道︰「你要到藥王牧場探望竇二姑娘吧。」
「你怎麼知道?」
「我听李游龍說了,你二姊懷有身孕,要當娘了。」
這個春天,他和李游龍大傘部在追尋西域蛇女的下落,此魔頭不除,三王會與他的蒙族就一日不得安寧,然後藥王牧場傳來這樣的喜訊,急得李游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著也不是,一顆心直飛到他的親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