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屬下得到的消息,成田達山所判的罪里,還有一項沒有公開起訴的罪名──勾結官方的人。」大島說道。「在成田達山被判刑的同時,也有一名海防軍方的人也被起訴判刑,原因是收賄,暗中讓走私的小船入港,這件事和當時的情況符合。」
「真的?」高橋信史震驚。
「因為屬下還沒有實證,所以遲遲沒有對幫主提……」大島又猶豫了一下,「幫主,請恕屬下僭越,就算背叛是事實,但亞織小姐……並沒有那麼不可原諒。站在她的立場,她的所作所為只是盡責,並沒有錯。」
「你同情她?」他眼中厲光一閃。
「屬下只是提醒幫主,另一個思考方向。」大島神情坦蕩。「但任何人危害到青龍幫的安全,不論是非對錯,大島都視他為敵人。」這句話,說明了他對青龍幫的忠心。
意外地,高橋信史突然一笑。
「她的事,我有主張,你不必擔心。幫里的事,還是要你多費心。」
「屬下會盡力。」大島恭敬回答。
「另外,查出是誰在替成田惠子做事,他們知道我在市郊的住處。查出後,以幫規處置。」
大島一听,臉色微變。幫主的行蹤被查出,這是多麼嚴重而危險的事。
「屬下一定會將人查出來。」他承諾。「需不需要屬下派人守在附近?」
「不必。」高橋信史搖頭。「憑他們還動不了我。」
「那請幫主務必小心。」知道幫主說一不二的個性,大島謙和就算再擔心,也不便多說什麼。
斑橋信史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關心。
在辦公室里處理完各項要事,高橋信史在入夜後又與大島一同前往夜總會巡視,等他回到庭園住處,早已過凌晨。
「她呢?」一入前門,他開口就問。
「一直在房里。」暗處的伊藤回答。
斑橋信史一路走到房外,房里寂靜無聲,他悄然進入,沒有開燈,只就稀微的夜色看著她。
他似乎料錯了,她並沒有太傷心,或者淚流滿面,依然能沉靜地睡覺──他整天的擔心,是多余的了。就算大島的推測是真,然而,她臨陣倒戈,卻是事實,就算他想諒解,也無從諒解起。
斑橋信史站起身,到房外獨立的浴池沖完澡,披著睡袍回到臥房。才踏進門,就發現床上的她翻動了下。
她沒有驚醒過來,只是輕嚀了聲,眼睫微濕,眉頭緊鎖,身子微微顫抖。
他直覺她在作惡夢,但她沒有驚慌地大喊,只是那種哀傷……卻太過明顯,他幾乎想叫醒她。
「不……」她忽然逸出一個單音,然後表情漸漸放松,她側身環住自己,整個人縮在被子里。
見她似再度沉睡,高橋信史這才躺上床,悄然滑進被里,小心翼翼地將她摟住。
在入睡之前,他還在猜︰她作了什麼夢?
就在他快要睡沉時,他突然又睜開眼,眯眼看了下表,現在的時間──與四年前的那一夜相同。
凌晨三點。
第六章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頒一個獎,叫作「最佳喜怒無常獎」,那她一定會推薦高橋信史去報名,保證那個獎杯非他莫屬。
前一天,他還憤怒的在外面對她……
後一天,他卻什麼也不再提,一如往常,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但是,這並不能代表什麼事也沒有,事情就是發生過了,那種沖突和心痛,她深刻記著──也許就像他記著四年前那一夜一樣,怎麼也忘不了。
看著沒半個人的屋子,她感覺自己現在的生活,就像小說里形容的情婦一樣──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只等恩客興之所至的臨幸。
可能這麼比喻,還太高估了她自己呢!頂著四年前背叛的罪過,她的身分,大概只能等同于玩物那一等級,等他厭倦了,她就隨時準備被丟棄。
可是啊,老天爺也實在很不疼她,要讓她演個悲劇角色,也不給她一點時間自憐到底。現在她正在多愁善感呢,偏偏道時候還有人不識相來打擾,連這麼一點點的獨處時間都要剝奪,實在很過分。
不過不管現在還是誰來,她都沒興趣知道。她坐在走廊上不動,等著來人無趣地自己離開。
但不多久,她卻听見一陣腳步聲朝她走來。
這里只有他能自由進出,但听腳步聲……不是他。那麼,又是誰這麼有本事自己進來這棟屋子?
腳步聲停在她後方約五步遠的位置。好一會兒後,來人終于出聲︰
「看來,你還好。」
亞織驚訝地回過頭,隨即想到他的姓。「你和高橋信史是什麼關系?」
「兄弟,他是我哥哥。」來人回答,隔著一根柱子,蹲坐而下。
「原來如此。」她喃喃地道。難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和我哥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高橋隆之助問。
「想不到這年頭當個電腦系統設計師,也這麼沒‘錢’途。」
「什麼意思?」隆之助完全听不懂。
「要不然,你怎麼改行當神父,要我告解?」她笑笑地道。
隆之助當場滿臉黑線條,這女人……嘴巴還是一樣利。
「我是關心你耶。」她以為他真那麼閑嗚?
「謝了,但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她像拍小弟弟一樣,拍拍他的頭。
長到三十歲了,卻被一個小他四歲的女人當成小弟弟──那種感覺,說有多窩囊,就有多窩囊!
隆之助當場就想走人,但又想到,如果她的事跟大哥有關,而他就這樣走了,回去肯定會被那兩對夫妻四堂會審,于是他只好忍住,繼續待下去。
「看在蕭和千秋的份上,能不能請你不要一直削我?」為什麼他要答應替她們找人?隆之助真想嘆氣。
「是她們要你來找我的?」亞織笑了笑。
「是呀,一軟一硬,叫人想不投降都不行。」隆之助也是千百個無奈。
不用說,恰北北的一定是蕭;而講到連沒道理都變得有道理,讓你不得不感覺自己罪孽深重的一定是千秋。
「替我轉告她們,不必替我擔心,再過不久,我會跟她們聯絡。」亞織望向遠方。
隆之助注視著她的神情,「我哥把你困在這里,對嗎?」
「對。」
「但你應該不是一個能被困住的人。」憑他對她粗淺的了解,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束手就縛,或者會容許自己被困住的女人,除非──她是心甘情願。
「人總有克星。」亞織聳聳肩,從不認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
隆之助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亞織會說這種認輸的話。但這句話,也讓他肯定自己的猜測。
「你對我哥,一定有某種虧欠。」
亞織笑了一笑,不答腔。
「四年前,我還在美國,幫里的事我向來不太過問,但是那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差點讓我放棄到手的學位,從美國趕回來。
後來,大島告訴我,幫里出現內賊,害我哥差點被抓,幸好我哥及時逃走。但是同行的成田達山卻被捉住,並且被起訴判了刑。」他頓了頓,看向她,「那件事跟你有關,對不對?」
「何以見得?」
「在來這里之前,我見過大島,從他那里,我也確定了一些事。但我不知道的是,你和我大哥之間,到底該怎麼算?」
從大島的語氣听來,大哥對亞織似乎有情,但表現出來的,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因為四年前的事,大哥對她的怒,絕對足以使大哥動手殺她而不遲疑。
當初他發現大哥派人找她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所以那天晚上才會特地到大阪。誰知道同一天晚上,大哥就動手把人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