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妳愈來愈沉穩了。」跟在他身邊,連對旁人言詞的不為所動都學會了,而她的冷靜,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特質。
如果她不是女兒,而是兒子,那麼就算美和子再怎麼反對,他也一定要她回歸森山家;而她,必定會成為他在政界的接班人。
可惜……
「愛子的個性,如果有妳一半的冷靜就好。」他感慨地道。
除了愛子,他還有兩個兒子,目前在國外讀書,但這三個孩子各方面的表現,
卻始終不及千秋……如果千秋是個兒子就奸了。
「愛子是愛子、我是我,身分不同,所必須面對的事也不同,拿愛子小姐和我相比,並不恰當。」
「她是妳妹妹。」森山和正皺眉。她這是什麼話,好象森山家的人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小泉千秋並不希罕有森山家這樣的親人。
「千秋,妳是我的女兒。」森山和正強調︰「難道妳忘了妳母親臨終前說過的話嗎?」
「我沒忘。」就是因為沒忘,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里。
「如果沒忘,妳該清楚地知道,我是妳的親生父親,有資格決定與妳相關的任何事。」
千秋偏頭望向車外,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今年母親的忌日過後,她便不再欠森山家什麼,到時候,她會遠遠的走開,不再見森山家的任何一個人。
森山和正望著她的側臉,再一次強調︰「妳和愛子一樣,都是我的女兒。辭職的事,我不會準,妳最好打消念頭!」
即使女兒離家出走,森山和正依然若無其事地與源老夫人談妥婚禮細節,從現在到婚禮舉行的預定日,只剩下一個月。
從京都一回來,小泉千秋就開始動手整理資料,將森山和正與源老夫人談妥的婚禮細節打成文件,準備明天一早交出去。等她做完紀錄,再忙完平時的工作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胃部傳來隱隱的疼痛,千秋才想到,她又忘了準時吃晚餐。
深吸口氣,她忍著疼收拾好所有東西,再將辦公室的門鎖上,保持微笑和警衛先生打完招呼後,這才走出去。
東京的夜晚,有一種絢爛的美,但千秋沒貪看那些好風景,因為走上東京大橋的同時,她月復部的抗議已經愈來愈嚴重了。
唔!
她停步,一手抓扶著橋欄,一手按在胃上,努力深呼吸,想緩和那股疼痛。
「千秋?!」一聲陌生的呼喚,讓小泉千秋立刻張開眼。
「源社長?」別說那個從銀色轎車里走出來的男人訝異,她也很訝異。這個世界未免太小了。
「妳怎麼了?」一見到她緊皺眉頭、忍著疼痛的模樣,源緒之臉上的笑意迅速隱沒,銳利的雙眸移往她手按著的地方。
「沒──」她才開口,他已經握住她的肩,扶住她。
「胃痛?」他問。
她不情願地點點頭,雖然她現在沒力氣,但不至于連對他保持距離的警覺性都沒有。
「只是小毛病,沒事。」她想退開,他卻不放。
「我送妳去醫院。」二話不說,半強迫她上車。
「源──」
砰地一聲,車門關上,他已經坐在她身邊。
「冢原,去最近的醫院。」他吩咐。
「等一下,我不去醫院。」千秋旋著車把,可是門怎都打不開,她回頭對他說︰「開門,我要下車。」
「妳身體不舒服,該看醫生。」源緒之堅持。
千秋氣悶地瞪著他。
「源社長,你應該有比『為難我這個小助理』更重要的事該做。」
「我下班了。」他微笑道。「現在正好沒事,可以送妳去醫院。」
「可是我不想去醫院。」她不領情。
「妳胃痛,不是嗎?」
「是又怎樣?」她反問。
「給我一個不必去醫院的好理由,我們就不去。」他語氣正經地問,眼里卻閃過一抹興味。千秋……該不會是怕去看醫生吧?
「我不是胃痛,只是胃不舒服,只要吃過晚餐就沒事了。」意識到他不肯善罷甘休,她回答的沒好氣,希望他最好有點分寸,別再找她麻煩。
「妳還沒吃晚餐?!」他大驚小敝地嚷,然後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表。「都快九點了耶,難道森山議員虐待員工?」
「我只是個小職員,事情沒做完自動加班是應該的,畢竟我不像某些閑閑沒事的大老板有那種奇怪的興趣,以管閑事為樂。」說完,她還瞄了他一眼,擺明了那個「閑閑沒事的大老板」就是他。
可惡,胃又痛了!她別開臉,按在月復部上的手掌不自覺揉著。
胃痛的時候絕對不適宜動肝火,可是她正胃痛中,難道還要她保持禮貌來應付這個半路跑出來的閑人嗎?如果沒有他,她早就回到家、吃過東西了,現在也不會痛得難受。
她咬著下唇,身體微微向前彎曲。
源緒之哭笑不得,難得他「日行一善」,她卻怪他多事;本來是不想理了,決定順她的意讓她下車,但她的模樣──
「很痛嗎?」他輕聲問,語氣里滿是關心。
她抽空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回答這種笨問題。
「冢原,立刻到醫院。」源緒之命令。
「我不……去醫院……」她深吸了幾口氣,一臉堅決地瞪著他。「放我下車,我要回家。」
源緒之望了她好一會兒,這才要司機把車開到上回她說的那個地方,然後扶著她下車,揮揮手要司機可以先回去了。
「你怎還在這里?」她望著一同下車的他,神情戒備。
「既然我半路撿到妳,妳人又不舒服,我當然一定要安全地把妳送回家,等妳胃不痛了,我才能放心。」他一臉無辜,對她的敵意不以為忤地還以一笑。
「不必了,我可以照顧自己,你還是把你的司機叫回來,回家去吧。」她冷淡地道,轉身緩緩跨步。
「我送妳回家。」他向前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緩緩往前走。
「不必了。」她不習慣地推開他,不讓他再踫到自己。「隨便帶陌生男子回家
是很危險的,相信源社長明白這個道理。」
「我們不算陌生。」
「我與源社長只有兩面之緣,是陌生人。」她糾正。
「但是兩次我都送妳回家;如果是陌生男人,妳會讓他送妳回家嗎?」他反問。換句話說,她肯讓他送回家,就表示他不算陌生男人。
她瞪著他,這個奸商!幾句話就抓到她的語病。
「就讓我送妳回去,我保證對妳沒有不良企圖,只要妳沒事,我立刻離開。」他舉手作保證狀,同時放軟了語調。
「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沒事。」她再一次勸退。
「我堅持。」決定要做的事,他就不會打退堂鼓。
她咬了咬唇。
「如果你這麼做,只是為了想從我這里知道婚事的內容,你就不必白費心機了。」
「那是上次的事,現在我不想知道了。」他笑了笑,「先告訴我,妳家該怎麼走?」
「源──」
「我堅持。」他再一次說。而他堅持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反正他現在很有閑,不介意跟她耗。
「無賴!」好半晌,她終于迸出一句罵他的話。
「謝謝。」他居然還很有禮地回她一笑,喜孜孜地接下這句「贊美」。
真是敗給他了!千秋無奈地又瞪了他一眼,這才悶悶地轉了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繞過前頭氣派豪華的飯店大樓,再穿過高級地段的公寓住宅區,二十分鐘後,她站在一棟以合成木板加鐵柱建造成的平房小屋前,低頭從皮包里翻出鑰匙,開了門就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