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桂樹林,她踮起腳尖,努力想扳開祠堂門口的銅環。但是踮了老半天,就是勾不到銅環。
突然,一抹黑影由身後籠罩住她嬌小的身影——
她轉身,黑色的衣服近在眼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來人已經蹲下,捂住她嘴的同時,也將她整個人按在門板上。
「不許出聲。」
她瞪大了眼,一直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你來這里做什麼?」
她還是一直看著他,與一般人不同的是,她眼里沒有驚慌,在他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往下瞄,停在他受傷的地方。
驀地,她瞪大了眼,看見了他黑色衣服上那更深黯的色彩。
「痛……」她細微的聲音,模糊地從他捂住的大手里傳了出來,小小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踫了那里一下、又一下。
他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緩緩放開捂住她的手,也將她小小的手掌拂開。
「你來這里做什麼?」依他昨天晚上所看到的情況,她在上官家應該很受重視。
「找你。」肩頭還被他壓在門板上,手又被制住,她只能用眼楮直直望著他。
「找我?」他的唇譏誚地微揚。「你不怕我殺了你?」
「殺?」她純然的眼神里,立刻浮現濃濃的不解。
「就像昨天那個人,拿刀刺人。」他以她所看到的事解釋。
她立刻嚇白了小臉,顫抖著不斷搖頭。
「我怕……」她一雙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拼命抱住,想靠近他。
他奇怪地望著她的反應。從沒有與小孩相處過,他根本不懂得小女孩的心思,但她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了。
他是個陌生人不是嗎?她應該很畏生,但卻不怕他。
「藍兒……」
不遠處傳來尋找她的聲音,他一把攔腰抱起她,無聲地跳上祠堂屋頂,一手再度捂住她的嘴。
「不許出聲。」他無聲低沉地命令。
她乖順地點點頭。
「藍兒……」不久,兩名少年東尋西望地走近,沒看見人後,又相偕著往另一個方向找去。
旁人一走,他抱著她跳了下來,右月復的傷口又泛起濕熱的感覺。
「你餓不餓?」她突然問,解下腰上綁著的小布包,里頭是一顆饅頭。她皺起眉頭。「冷冷的。」她呵著熱氣,想把饅頭弄熱。
「這樣不會熱的。」他取餅饅頭,內勁一吐,熱氣由掌心透出,迅速溫熱了饅頭,然後送到她唇邊。「吃吧!」
「給你的。」她搖搖頭,小小的手掌將饅頭反推回他面前。
「給我?」他皺眉。
「餓餓。」她拍拍肚子,然後指了指他。「吃吃。」
他總算明白她的意思。
原來,她是特地帶饅頭來給他吃的。但,為什麼?
「你不怕我?」他也許不丑,但一身冷肅,是常人都會敬而遠之。
「不怕。」她笑了一下,然後想起昨天掐她脖子的那個人。「晚上……」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後又拍著自己的心口,囁嚅地說︰「我怕……」
她是說,她怕昨天晚上掐她脖子的那個人嗎?
「吃……」她將饅頭推到他嘴邊。
望著她滿是期待的小臉,他張口咬了下,她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更燦爛,然後拿著饅頭,一口一口地推給他吃,直到饅頭吃完。
「好棒。」她笑著拍拍手,然後抬頭望著祠堂。
上官家的祠堂整日明亮,負責打掃的下人會每天準時換燭火,這是爹爹交代的。可是還是好冷,她雙手緊握著取暖。
他伸出手抬高她的下巴,看見她下頷間的瘀痕,應該沒有大礙,過幾天就可以好。
「熱熱。」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溫熱熱的,而她的手冰冰的。
他坐下來,將她拉坐在自己平放的腿上,避開傷口,一手圈住她的腰。
因為有了溫暖,她高興地笑了,依賴地抱住他那只手臂,不一會兒就閉上眼,沉沉地睡著了。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她看起來好嬌小,身體軟軟的,像這樣抱著,他都有點怕會傷害到她。他可以對任何一個人冷漠,可是面對一個毫無心機的單純小孩,他無法狠心甩開她。
他望著他,伸出手指輕觸了下她臉頰,柔女敕的觸感隨著手指傳來。
冰肌、玉膚、細細的眉、微彎的鳳眼、俏挺微豐的鼻梁、粉女敕的唇瓣,她是一個單純、不解世事的美麗小女孩。他薄唇微勾地評斷。
但,也許等她再大一點,就會開始和一般人一樣,對他敬而遠之。
***
養傷的期間,他都在上官家的祠堂里,因為這里最安全。
連續三天,她都偷偷帶了一些食物來給他,然後跟找她的那些人玩躲迷藏。
「痛嗎?」她每天吃完早飯後就溜到這里,也不忘帶些食物給他,然後問他的傷勢。
「不會。」他搖頭。
她望著他右側腰月復,很想模模看,可是又不敢,怕他會痛。
他直接拉住她的手,覆住那塊已愈合的傷口。
她屏住呼吸,不敢用一點點力氣,只是感覺到他體溫熱熱的。
「呼、呼。」她放開手,彎身對著那塊傷口吹氣。「不痛不痛,快快好……」
她稚氣的舉動幾乎惹得他笑出來。
「不會痛了,傷口很快就會好。」
「真的!?」她雙眸充滿期待。
「真的。」
「太好了。」她放心地笑了。
才說沒幾句話,祠堂外又傳來找她的呼喚聲,他要她回去,她卻一直搖頭。「不要……」
「為什麼?」
「我喜歡你,要跟你在這里。」
「我不會一直在這里。」他的傷好的差不多,該離開了。
她偏著頭,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我要走了。」他說的再清楚一點,她臉上的表情立刻一變。
「走!?」原本要拿著要給他的饅頭掉了,她急切地抓住他,「不要、不要走,陪我……不要走!」
「你有家人可以陪你。」幾天下來,透過她不甚清楚的回答,他已經很清楚上官家的狀況。
這里是上官家的祖宅,她叫上官藍雪,是上官業的女兒,那些來找她的人,不是她的哥哥、就是姐姐;上官業夫婦有事外出,所以留下她四個哥哥、兩個姐姐,吩咐一定要照顧好她。
她不是不听話,只是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要看著她,不讓她亂跑。她不會跑出家門,會玩也只是在家里而已,可是大家都不準她亂跑。
因為她排行最小,所以所有人都忙著照顧她、寵愛她,但她並沒有因此恃寵而驕,只是單純地生活著。
「我喜歡你,想要你陪……」她拉住他的手。
她嬌嬌柔柔的細女敕嗓音,帶著一種特殊的音調,不知道為什麼很容易讓他分神。
她不怕他的冷漠,只是一個勁兒地想幫他,知道他受傷,就只想著照顧他。她就那麼單純地信任他、沒有理由地對他好,甚至幫著他藏在這里,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對她的家人不利。
「無名……不要走。」她嘗試地叫他的名字。
「我還有事,必須走。」他回神。
三天的相處,讓他對她不再那麼冷漠。事實上,望著她,任何人都無法端著一張冷臉。
她眼神一黯,盈然的風眸瞬間失去光彩。
「那……你會回來嗎?」
「不會。」他有他的事要做,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
她眸彩更淡,緩緩垂下臉,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藍雪?」他驚訝地望著那些淚,她揉著眼楮、用手抹著眼淚,可是淚水還是不停地掉。
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用力擦淚;他抱她在身前,抬起她的臉,她的眼淚還是一直掉。
無聲的眼淚不停滑落,像—顆顆晶瑩的珍珠,連接成串,她沒有向他索求安慰、沒再要求他不要走,只是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難過。然而她的難過,卻撼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