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吸鼻子,坐在沙發喝了幾口水。
看她已經鎮定下來,他才放心地離開,準備去把會議做個結束再回來。
但是克庸一離開,一種更深沈的悲傷立刻攫住了她。她想著他的背影,想著當初最早愛上的其實是他走路的樣子,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
她是不是太過強求了?
如果克庸一直沒辦法原諒她,那麼他真的要這樣跟她綁在一起痛苦下去嗎?她很愛他,不想要他過那樣的日子。
如果已經沒辦法在一起了,那麼她希望他能快樂一點!
放下手里的杯子,她擦乾了眼淚,緩緩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邵太太?你沒事吧?」廖秘書小心翼翼地問。剛剛發生的事情,她有看到一點,猜想得到是夫妻吵架了。
景袖虛弱而淒然地一笑。「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那個……夫妻吵架是難免的,不過邵先生很少露出這麼多情緒,可見得你是他很重要的人,你不要傷心了。」廖秘書安慰地說。
景袖溫柔一笑。「他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也不要他傷心。可是跟我在一起,他好像一直都很傷心。」
如果不是因為傷心,他又怎麼會對她這樣忽冷忽熱的呢?他的心也不好受吧?此刻想來,她忍不住替他也替自己難過。一種深沈的悲愁從她心底蔓延開來,她卻連哭泣都失去了力氣。
她的話讓廖秘書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答話。
「抱歉,麻煩你跟他說我先回去了,謝謝你。」景袖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走進電梯。
那個背影落寞得連廖秘書都莫名地戚到鼻酸。
第八章
邵克庸用了大約十分鐘,簡單把會議做個總結後,迅速地回到辦公室,但卻發現景袖不見了。
他走出辦公室,直接問正坐在門口辦公的廖秘書︰「她人呢?」
「您太太要我轉告,說她先走了。」廖秘書說著,神情出現一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多嘴。
「她沒有說別的嗎?她看起來怎麼樣?還哭嗎?」他有點急躁地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丟下工作去找她。這實在違背他的習慣,但是他又很不放心她。
他從來沒見過她那樣子哭法,看起來像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他的內心涌起一陣後侮。
「她說了些我听不大懂的話,但是眼神看起來好悲哀,讓人心酸。」廖秘書想了一下說。
「她說什麼?」他急切地追問。
「因為她看起來很傷心,我就安慰她說,她在邵先生心中是個很重要的人,她就回我說你也是她很重要的人,她不要你傷心,可是你跟她在一起,你好像一直都很傷心。」廖秘書嘆了口氣。「她說這話時沒有哭,甚至還溫柔地微笑,可是不知怎地,我就覺得好悲傷……」
听了這段話之後,他往後退了一步,覺得自己恍若被重擊了一拳。仿佛可以看到她用那種沈靜的悲傷,微笑著說話的模樣。
扁是想像那情景,他的心就像被擰住似的。
「幫我把今天的行程都取消。」他啞著嗓音艱困地說。
不等廖秘書回答,他抓起外套跟公事包,連電腦也沒關,就往外走了。
從公司一路飆車回家,他把車隨便停進車位,人就往大樓電梯走去。好下容易等到電梯來了,他急切地按下樓層按鍵,然後心急如焚地等著電梯抵達。
一打開門,他就朗聲喊︰「景袖、景袖!你在嗎?」
空蕩蕩的屋子沒人回應他,他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卻是關機狀態。他焦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幾度試圖打她的電話,卻一直沒能接通。
就在他快發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機有通留言,于是趕緊進語音信箱听留言,果然是景袖打的!
她的嗓音啞啞的,像是哭過的聲音——
「克庸……我今天因為太難過了,跑到你公司去,很抱歉造成你困擾了。今天我才領悟到,當你每一次冰冷地對待我時,其實你的心也在痛著,對吧?」
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
他听得出來,她在電話那頭壓抑著聲音哭泣著,听到耳邊她那細細碎碎的哭聲,他覺得心好痛、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想要讓你痛。」
她的聲音听起來充滿了痛苦跟酸澀。
「我一直覺得你是在跟我生氣,但今天我好像听到了你心底悲鳴的聲音,我才知道我傷害你這麼深、這麼多。為什麼我們會這樣,克庸?你明明是我唯一愛上的人,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我真的好想要你也幸福。可是我好像只是一直讓你傷心……現在的你每天看到我都覺得痛苦吧?而我卻什麼都不懂,只會要你原諒我。哈哈,我好像就是那種很不懂得愛人的人,可憐的克庸……」
听到她在電話那頭細細的傾訴,帶著溫柔卻悲傷的嗓音,他胸口悶痛得像要裂開來了。
「景袖!」他低呼著,眼眶跟著紅了。
留言結束,他再听了下一則,還是她,她的聲音好輕好輕,溫柔得像是要掐出水來了。
「不要再傷心了,克庸。如果離開我會好一點,我們就分開吧!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希望你快樂……不要擔心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話說到這里,她掛斷了。
她叫他不要再傷心了,但是他卻听得出來,她好傷心、好難過。
「景袖!」他嘶吼出她的名字,感覺自己痛得快不能承受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為什麼就不能乾脆一點?他明明就是很愛她,根本放不開她呀!
他為什麼不留住她?當她從他辦公室離開時,心是不是都碎了?
他一直以為她心性還像個孩子,不懂事又任性,也氣怒她輕忽他的感情,覺得自己被辜負了。可是回頭想想,他又何嘗曾經把自己的感情跟她坦白呢?
她一直都以為他是為了事業才跟她結婚的,這一點他從來不曾好好跟她解釋過。他不是一個很容易對人敞開心的人,他不願意將自己脆弱的部分讓人看到。即便已經愛上她,他卻從來不曾表達過。
他想征服她,其實說穿了,他想征服的是自己內心的感情。他不想臣服于愛情,不想看見自己在愛情中是這麼的脆弱,所以他才會在被傷害之後,也想看見她受苦,看見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從不對她坦白這一切,但她還是愛了。
明知道她對感情有點遲鈍,個性大膽,甚至有些莽撞,這樣個性的她在這樁婚姻里犯錯,不也是可以預期的嗎?
可是他只看到自己的苦,只感覺到自己被辜負,卻不曾替她設身處地想過。年輕的她,涉世未深,盧艾璉有心要挑撥她,她很容易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能怪她不懂得信任、怪她天真嗎?而他怎麼就看不到她那漫不在乎口氣下的驚慌失措呢?
那一天,他憤怒地吼了她一頓就離開,整夜沒回來。隔天馬上飛去美國,一去就是十天,這之中還狠心地不肯聯絡她。那時的她該有多煎熬,多無助?
對于感情這樣遲鈍的她,在跌跌撞撞中學習愛一個人,她都听得到他心中的悲鳴,他怎麼就看不到她眼底的傷心?
她把最後的溫柔給了他,自己又躲到哪個角落傷心了?
強自振作起精神,他撥了通電話給她父親,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起來了。
「克庸啊?從美國回來啦?」崔摯鶴朗聲問。
「爸……」他頓時覺得很愧疚,結婚前,他明明保證過,自己不會是辜負這段婚姻的人。但看看現在,他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