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塵琳!」他又開始喊人了。
塵琳幽幽地從電腦後面飄出來。「老板有何吩咐?餓了?渴了?還是想尿尿要我攙你?」
「我……」他居然口吃了。「去……地板,地板上有木屑,沒弄干淨,快點去弄干淨。」
塵琳真想伸出腳一腳踹翻他的拐杖。從上禮拜他做完一件木雕作品後,她就把地板仔仔細細掃過、拖過了,之後每天也都會清理。更何況這一個多禮拜來,他把時間全耗在畫草圖,根本沒再動過雕刻刀,更別說產生木屑了。
但她不想跟他爭辯,于是走下樓,拿了打掃用具上來,干脆再把這層樓又掃了一遍,然後還拖地。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項擎朗有點後悔。
他被困住了。第一次因為女人而困住。不是說他以前的感情都沒有問題,而是他從來不把問題當問題,直接忽略它。到了對方忍耐不下去,或是他覺得有負擔了,就讓那段交往壽終正寢,他也不曾因此後悔過。
可是季塵琳這女人不同。
她從來就不同于其他女人,她會幫他,會做他要求的事情,會跟他,會用某種溫暖的眷戀的眼神看著他,會對他嬌媚地笑。可是她可不會無怨無悔!她也會教訓他、報復他,甚至咬他。
她在他腦袋里的時間太多太多了,可是身邊一沒有她,他又覺得渾身不對勁。每次看到她親切地對待阿虎,而阿虎總是對著她笑得像個白痴一樣,他的情緒就會很不好。
但這才不是吃醋。
他知道阿虎不會真的搶他的女人,而塵琳不會因此劈腿,可是他還是不爽,並且為自己的不爽而不爽。加上這個案子做得不順,還有他那里石膏的腿讓他癢死了,所以他這幾天沒一天眉頭松開過。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混蛋,但他沒辦法。雖然他以前也是個混蛋,但是是一個以自己行為洋洋得意的快樂混蛋,現在則是個厭惡自己的混蛋。
「你今天怎麼沒吵著要下班?」望著在他身邊忙來忙去的塵琳,他低聲問。
塵琳抬起頭看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拖地,接著她忽然呆住了,盯著他的腿好久,都沒有動。
「干麼不回答我?」又是周末了,現在已經七點多,樓下辦公室已經都沒人了。他猜想她應該也很想下班吧!
「這樣癢多久了?」她沈聲問。
「什麼?」這下換他愣住了。
她在他前面蹲下,伸出手模了模他石膏邊緣那些紅紅的抓痕,有的地方甚至還破皮了。「去椅子那里坐好,我馬上回來。」
她放下手里的拖把,消失在樓梯那邊,過了一會兒再出現,手上已經拿著一管藥膏了。然後她把他壓進一張椅子,自己拉了一張來坐,再把他的傷肢搬到自己大腿上,細心的幫他抹了藥膏。
藥膏才一抹上,他就覺得舒服許多。
「等一下幫你掛號,明天去回診,你這里可能過敏了。」她輕聲地說,手指頭的動作很輕,低著頭,垂著的臉龐很溫柔,盯著他腿看的雙眼很迷人。
他伸出手去,撩起一絲垂落在她臉龐的發絲。「干麼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不?你是我喜歡的男人啊!即使你這個禮拜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她邊說著邊動作,話語中還帶著點笑意。現在她明白了,他的一部分壞脾氣可能來自行動受困,另一部分別是因為皮膚癢的緣故。
最近因為他惹她生氣,所以晚上她都不曾留下來陪他。看來她應該要更懂這男人才對,示弱可能不是他的選項之一,她得要觀察到他的不適。
「其實我……」他有點想說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又覺得不知道怎麼啟齒,畢竟男人因為情緒問題鬧別扭,真的很丟臉。
「工作不大順,對吧?今天不要工作了,好不好?我們去玩。」她抬起頭,眼楮又是那種閃耀著光芒的模樣。
他的心情從剛剛她說「你是我喜歡的男人」時就完全變好了。「玩什麼?我拄著拐杖,難道能去賽跑嗎?」
「我們去搭貓纜,然後去貓空喝茶。看能不能借到輪椅,說不定人家還會因此讓我們不用排隊呢!」她目光落在他裹著石膏的腿上,眼底閃動著促狹的光芒。
他嗤笑。「你若弄得到輪椅,我可以當你的道具。」
「那我們走吧!你要不要拿件外套?我去打電話叫計程車。」她高興地起身。
「那你晚上不要回家了?」他拉住她的手。
她猶豫一下,點了點頭。「反正如果掛得到號,明天還是得陪你去醫院,所以晚上我可以留下來。」
他听了心情大好,嘴唇邊的笑容逐漸擴大。「你應該放些衣服在我這兒,或是干脆搬過來——」
「然後二十四小時供你差遣,即使你耍脾氣也沒地方回去?我才不要。除非你哪天不當混蛋了,我才會考慮看看。」她伶牙俐齒地回絕他。
「混蛋有什麼不好?這麼多年來我都過得很快活啊!」他辯解著。
「你當然快活,受苦的可是你周遭的人,又不是你自己。」她白他一眼。
「那我考慮一下。」他露出無辜的表情。
「不用考慮的,狗改不了……」她在他凶惡的目光下把話吞了回去。「算了,這樣說真的太對不起狗了。」
「季塵琳!」他吼道。
她可不理他,逕自轉身去打電話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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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塵琳預料的是,貓空的人比她想像的多,光是搭纜車就排了滿久,到了那邊,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茶館喝茶,依然到處都是人。
「這個茶一點都不好喝。」項擎朗耍弄著手里的茶杯,微微抿著嘴說話。
「還不錯啊!你看,這聞香杯還聞得到香味,雖然不是頂尖的茶,但也算不錯了。」負責泡茶的塵琳將茶倒進聞香杯,再把茶杯倒把在上面,翻轉過來,將聞香杯拿起,讓聞香杯的茶水倒進茶杯中。
她把聞香杯放到他鼻下,讓他聞聞這飽受他批評的茶香。
不過項擎朗大概沒什麼古典雅致,隨便嗅聞兩下就放下杯子,然後呼嚕嚕喝掉一大杯茶水。
塵琳的嘴邊浮現一抹好笑的笑容。「你是哪里不高興了?我說要來這兒的時候,你也沒反對呀!」
他望了望四周。「我不知道這兒人這麼多,我想像中應該沒有多少人,然後我們坐在一個角落望著台北市的夜景,你會溫柔的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喂我喝茶……」
他的敘述讓正在喝茶的塵琳「噗」一聲噴出茶水,還好她伸手捂得快,否則連他臉上也會被茶水噴灑。
「有那麼好笑嗎?」他被她的反應弄得更不悅,這女人難道沒有一絲浪漫情懷嗎?今天因為她自動約他出門,他可是心情挺好的呢!直到被這一堆人山人海給破壞了。
「沒有。」她趕緊斂去笑容。
他臭著一張臉,也不看她,也不喝茶,就這樣瞪著夜空。然後他感覺到她起身,感覺到她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側邊來。
「起來一下,你坐錯方向了。」她俯身在他耳邊輕語。
「桌子在這邊,我哪有坐錯方向?」他反駁著,但還是起身,讓她把椅子挪了個方向。
然後她把兩張椅子並排排好,拉他坐下,再坐到他旁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他訝異地轉頭看她,她卻將他的臉推過去。「看夜景。」
他望著那一點也不壯觀的夜景,終于明白她在幫他實現他的想像。雖然四周還是人聲浮動,他們兩個坐在一點也不隱密的池方,但身邊那軟綿綿的身子骨溫柔地靠著他,讓他覺得整個舒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