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又要開學升入高三,以後我們見面的時間怕是越來越少。」她懊惱起來,「早知道會認識你,高一的時候我就跳級了,現在你馬上要進大學,我還得面臨一年的高中生涯……」
他不說話,說不出的情緒在胸腔里浮動。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沉默,于是她喊停車,跑去買了兩听冰鎮啤酒。暑假臨近結束,氣溫充斥著強駑之末的炎烈。兩人坐到樹下的長椅上,低頭慢慢地喝。
夕陽映射,蘇牧的長睫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原本俊朗的五官,就是因為這雙長睫,使他多了三分清秀。
方小童湊上前,惡作劇似的對著他的眼楮吹了口氣。
他微微側臉。
「別動啊,我試一試,」她笑吟吟地湊過去,「這麼長的睫毛,我要試試會不會吹得拂起來……」說著就鼓起腮。
蘇牧翹起嘴角,捏住她的下巴。
方小童含笑望著他,心里好想湊過去親吻他的睫毛,卻又十分羞澀,索性把紅通通的臉偎在了他的肩頭。
「……今晚會有雨。」他抬頭望向天際霞光。
懶懶地應了一聲,她傾身倚到他肩頭。
如此燠熱的黃昏,體溫相觸,卻只覺得溫暖。低頭瞧著懷里的小貓兒,蘇牧撫撫她柔軟的頭發,「……該回家了。」
「嗯。」依然是溫順的回應,她取餅兩只空啤酒罐裝進背包里,起身。
起身的一瞬間,相貼的身體分離,忽然有幾分虛空。她怔怔地抬頭,是哪里不對勁?蘇牧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你會好好參加高考,是不是?」忽然響起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當然啦,這是我們約好的。」她下意識地握住他的衣角,在蘇牧閃爍的眼神里,依稀看到了一絲優柔……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在擔心著什麼?
靜默中,卻听街頭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音樂,極為耳熟能詳的旋律和唱詞———
「……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溫習說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蘇牧抬起眼,她的大眼楮里藏不住擔憂,定定望著他。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如果我的堅強任性/會不小心傷害了你/你能不能溫柔提醒/我雖然心太急/更害怕錯過你……」
樂聲回旋,車來車往。
「蘇牧……」她的聲音輕而恍惚,「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我的想法,都在這首歌里……從開始到現在,明明白白,始終不變……」
呼吸一窒,蘇牧把她帶進懷里,緊緊抱住。
心里浮動著酸酸的滋味,這一刻他才真正得知,這個女孩……
這個女孩,愛他已愛到無處可退的境地。
第九章像是一把刀子(2)
當晚。
窒悶到極點的天氣,終于在晚飯過後透出風雨欲來的氣息。緩緩推開書房的門,方小競警覺地瞥一眼身後,這才悄悄帶上門走進去。
「……哥?」本來伏在書桌上發呆,看到哥哥後她伸著懶腰,勉強提起精神,「找我有事?」
他開門見山︰「媽今天中午向我要蘇牧的聯絡方式。」
仿若一顆炸彈擲地,方小童幾乎跳起來,「她、她怎會知道蘇牧?你告訴她的?」語調陡然拔高,「你———你把地址也告訴她了?」
「小聲些!」他瞪眼警告,做出抹脖子的姿勢,「媽就在隔壁,別讓她听到———急什麼!听我說完先,地址什麼的我沒說,但不能保證她不會通過別的方式弄到手……」
方小童勃然變色,「什麼意思?」
「你小聲些!」方小競惱火,一把拖住她胳膊,「我不說但不保證別人不說,比如說那只老不死的狐狸———喂!童,你去哪里?」
手里的溫度失去,方小童已旋風般開門而出。
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方小競愣了幾秒,緊隨其後。
「媽媽!」站在休息室外敲響木門,方小童語氣急促,她早該想到,早該想到!蘇牧送她回家時一直不對勁,她早該想到的……
不安像網一樣籠住整顆心,室外傳來轟隆隆雷鳴。
門開了,方夫人出現在她面前,「童,有事嗎?」
「媽媽,你今天去見蘇牧了?」她棕紅色的眸子似燃著小小火焰。
瞟一眼她身後直抓頭皮的兒子,方夫人哼笑,「是啊,童。」
「為什麼找他?」目光緊盯著母親,她問,「媽媽,如果你有什麼不滿,何不直接對女兒說?為什麼要去找他?」
方夫人怔了怔,「童,你先別緊———」
「你對他說了什麼?媽媽,你對他說了什麼?」呼吸開始急促,她緊盯著母親欲言又止的表情,「媽媽,你想讓他和我分手———是不是?」
「童,你先听我———」
「我不要任何解釋!」驀然大喊,她握緊左手,「媽媽!請你先回答。」
生平初次,乖巧的方小童竟如此失禮地大喊出聲,方小競怔住,方夫人也怔住。
「媽媽,你居然……」母親默認的眼神,頓時在她心頭劃過第一刀,刺痛無比卻又不可置信,「為什麼?為什麼要逼他和我分手?」
「童———」
「所有要求我都做到,還不夠嗎?」眼眶灼熱,她啞聲喊,「所有要求我都致力于做到最好!可是你卻要剝奪我唯一的快樂,為什麼?為什麼?」
方夫人一震,月兌口輕喃︰「唯一的……快樂?」
「他是我唯一的快樂呀!」她捂住臉,哽咽,「我每天上學放學,上課下課,即使是暑假也要听從你和爸爸的安排去補習班上課……唯一快樂的時候就是和蘇牧在一起的幾個小時,你卻非要剝奪我唯一的快樂!媽媽,為什麼?你為什麼?」
「童,你鎮定一下———」
「告訴我!媽媽你告訴我,對蘇牧究竟說了什麼?」像是有什麼要沖破胸口,枉顧從小對父母所保有的禮貌和尊重,她一次次打斷媽媽的話,只想得知答案。
低嘆一聲,方夫人如實回答︰「我希望他暫時遠離你,讓你安心迎接高考。」
「高考……」她茫然重復,驀地明白了幾個小時前蘇牧那句模糊的問話……第二刀緩緩劃來,一陣絞痛,她呼喊,「媽媽,你就這麼不信任自己的女兒嗎?我的成績並沒有受到影響!這還不夠嗎?我和蘇牧約好考聖和學院,會在高三開始後全力沖刺高考———這一切,真的還不夠?」
「可是童,你還有全力以赴的精力?」方夫人語氣冷靜,「認識蘇牧後,你曾為他請過假,曾花費晚上的時間和他約會———他簡直能牽動你所有的情緒!童,你哪里還有什麼精力注意到別的事?」
「是,他是牽動我所有情緒!」她抬起頭,神色銳利,「可是媽媽,我的成績始終穩定,這是鐵一樣的事實!」
方夫人不置可否,盯住她的眸子,「……我問過周老師,听他講,那蘇牧成績很壞,有逃課的記錄,還與某些不良人士來往,是不是?」說著,她有意無意地瞟了兒子一眼,「據說,他還經常參與打架事件,是不是?」
「天……」窗外閃電劃過,映向方小童慘白的臉,忍無可忍,她大喊,「所有人都誤會他!所有人都誤會他!」
「童……」看著她眼淚紛紛落下,方夫人和方小競都愣住。
「所有人都誤會他!他一直那麼孤單,一直那麼孤單!」心頭被第三刀生生劃過,鮮血涌出,直沖向頭頂,她痛哭失聲,「他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啊……他成績曾經那麼好,可他父親卻不允許他讀書!每次考到好成績,他父親會撕掉他的課本,即便故意把成績考壞,他父親還是不允許他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