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上路了。」
霍西雍巍然佇立她跟前,比庇里牛斯山還巨大。
「噢。」大眼瞻仰,呆呆眨巴。「小路,拜。」
利落收線,毫不顧手機另一方的人是死是活。
「交代你買的東西呢?」墨鏡下的厚唇柔聲道。
她比比看得見的椅子上戰利品,以及看不見的桌面下一堆名牌紙袋。
「很好。」嘴角一勾。「加上這個,就大功告成了。」
她愣愣盯著霍西雍拎起來晃晃的硬殼長盒,香奈兒的標志大大烙在外箱皮面上,像是樂器盒,更像炫耀品牌的時尚道具,頂級消費族群的另類玩物。
「這就是你要買的釣具?」
「YA,悠閑還是得顧及品味。」笑齒閃亮,慵懶自豪,周遭女性不禁酣醉嘆息。
超惡……「那我們走吧。」
早在車內後座深處等著的戈寧,優雅下車。小人兒喜出望外,提著大包小包地歡然奔去。
他心情轉好了,不再計較了,他又恢復成原來的戈寧!
興奮的嬌顏,在他俊逸步來的神情下,逐漸僵凝。他禮貌性地替女士提過所有東西,安置到後車廂內。至于霍西雍兩手替她提的瞎拚成果,戈寧和他認真商量著,要怎麼塞進後車廂,甚至塞到前座去。
他不曾看她一眼,也沒和她聊上一句。
她傻傻杵著,只是個局外人。
原本浪漫的美夢,好像再也回不來了。或許本來就不會再回來,是她自己不願醒,還企圖拖著他跟她一起繼續昏沉。
對方已經擺明態度,冷掉了她的小小期待。
她很識相的,他根本……不用擔心。
赫柔沿途恍惚地坐在後座另一側,不再自討沒趣地試圖跟戈寧示好,也不再試圖踫觸他,不再去作任何惹人厭煩的舉動。
好幾度,她差點涌出了情緒,卻自制力驚人地硬是壓下去,平靜無波,面無表情,不讓人看出她內心有任何動靜。
她知道好歹。
早知道就不要那麼輕易對他有好感。下次……還會有什麼下次呢?
她不愧是優秀的特務新手,行經安道爾進入法國四面環山的海關查哨,頹圮的小人兒登時鮮活靈動,嬌美甜蜜地跟海關人員哈啦,親切地在他們約略檢視每樣采購品時冗長說明,技術性地干擾他們的注意力,活像心無城府就愛敗家的嬌嬌女。
他們欣然放行,歡迎再度光臨。
任務一達成,她立刻恢復泄氣皮球狀,倚在後座的車窗邊,望著南法蒼翠山脈發怔。乖乖地不去吵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來吵她。
她是很懂事的小孩;只是之前不小心high過頭,忘了自己其實很懂事。
大人要她有什麼樣的表現,她看一眼就曉得該怎麼配合。這從小鍛煉的本領,如今早已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小柔來,跟爸爸一起出去玩,那里有很多的氣球和小朋友喔。
她好開心,爸爸難得陪她,而且還要一起去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爸爸大手牽小手,雀躍出門。原來,是去參加某個兒童慈善募款餐會。爸爸抱起她,像小鮑主一樣,吸引所有人羨慕的眼光。
媒體的鎂光燈閃爍不斷,比烈日刺目,但她的笑容更燦爛,輝煌勝過這一切,因為今天爸爸跟她一起出來玩!
只是媒體蜂擁取材過後,鏡頭離開,爸爸就哄她去跟其它小朋友用餐。而他,和宣傳造勢的美艷名模們有事,要先走一步。
司機會送她一個人回家。
大手牽小手的戲碼,就此落幕。
小柔來,今天要去爺爺家聚餐。我們穿一模一樣的母女裝,假裝是姊妹,好玩吧?
好哇好哇,她要跟媽咪穿一樣的衣服,假裝她是妹妹,這個好玩!可是她不想去爺爺家吃飯……
去嘛。媽咪答應你,你今天去爺爺家吃飯,媽咪就帶你去東京迪斯尼玩。
OK,成交!她完全可以配合。
苞媽咪一起去東京迪斯尼耶,而且說走就走。她雖然早就去過加州的和巴黎的迪斯尼,卻從沒有跟媽咪一起去玩過。她要賣力地、熱情地,和媽咪搏命演出大小姊妹,呼嚨大家,哈哈哈。
爺爺看了也很開心,因為他最喜歡看到家里和樂融融。媽咪回到家後卻一點也不開心,一直忙著打手機、喬事情——
老爺子也知道他兒子不管公事、更不管家事,這幾年都是我們孤兒寡母在撐這兩邊。可是我到現在也不過是第二大法人股東的法人代表,隨時都會被換掉!
媽咪,快點收拾行李吧,我們要去迪斯尼啊。
不要吵!喂?你听著,我知道老爺子的股權分配別有文章,他甚至刻意讓老三多拿的那些股份,是用海外公司的名義持有。要是其它兄弟知道,你想後果會怎樣?
媽咪,迪斯尼……
別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就被這個家踢掉,還沒踢走我們母女倆之前,我會先讓你們內部自亂陣腳。再不然我就直接拿委托書,癱瘓掉整個董事會!大家走著瞧!
媽咪……
她達成了媽咪的要求,媽咪也迅速實現了她的願望︰隔天她就被送上飛往東京的班機,前進迪斯尼。與她同游的,不是母親,而是保母。
母女情同姊妹的戲碼,下台一鞠躬。
她很能演的,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戲。戲只能在戲里演,戲外則不是她的世界。不用擔心她會死纏爛打,攪和不清;她知道分寸的。
不用擔心。
第8章(1)
不知名的南法小村莊,石砌小屋零星散布山間,聚集之處有巷有道,幾只老狗趴在石板地上曬著秋陽。涼風拂來,淡淡鄉間青草香。
幾戶人家外曬著干燥花、養著小盆栽,生氣勃勃,卻渺無人煙。一片安詳。
瓣寧一人漫步到石板路盡頭的小土墩,土墩矮牆外是一大片陡坡,延伸往另一座靜謐山嶺,一望無際,幾可眺至燻衣草曾滿山綻放的紫色綿延。但他不是來此度假觀光,此刻的下車逗留也不是為了欣賞田野之美,而是等腸胃不適的赫柔向附近人家借一下洗手間。
一路下來,這樣的逗留等候已是第二次。
他故作不耐煩,以掩護他的掛慮。她又吃了什麼搞壞肚子?之前一直好好的,但臉色愈來愈糟,剛剛甚至半路下車嘔吐。
他焦急,卻必須冷淡,以在霍西雍嚴密的探測下表明立場︰他與赫柔的親密關系,純是在外人面前的演技。如今已無外人的存在,大可不必再作戲。
或許,可以將赫柔順利隔絕出去,讓霍西雍明白接下來的正事,由他和大MAN對決即可。
原本應該如此,實際操作下來,他卻心焦如焚。
霍西雍還沒落入他圈套之前,赫柔竟先掉進去了,不明所以的深陷其中,深受其害,卻得不到他任何的解釋與關懷。
手機不通,仍舊不通。
他挫折地再次合上手機,又不時取出查看毫無改善的狀況,形同困獸。可惡,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收訊不良?他不但無法和自己的支持團隊保持聯系,連自己現在所處的確切位置都不清楚。往東,應該是普羅旺斯區,直達蔚藍海岸,霍西雍的車卻向西行,深入庇里牛斯山區。那是哪里?
霍西雍打從離了安道爾公國後,不曾再翻閱地圖,顯然已進入他熟悉的區域,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們一行人目前在哪、將去何處,但只字不提。
瓣寧只能狂發簡訊,煩躁不已。
赫柔的狀況到底怎麼樣了?
他怎會無聊到跟一個小女生鬧脾氣,公報私仇地讓她日子不好過?只因為見到她紅杏出牆?但他何曾在意過女伴同時交往了多少對象?他和赫柔甚至稱不上一對,哪來的資格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