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狀況?」他那時既沒拿槍,也沒要強行押她上床。
「你真的很鈍耶。」
他簡直不想再跟這女的談下去。詭異的是,他竟然一面極度不爽,一面繼續跟她耗,並沒有想要月兌身的意思。
「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的假戲又接回原來的軌道?」這點倒是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我承認我的中途落跑,有點不負責任——」
「有點?」
「好啦,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不負責任。」滿意了吧?「所以呃、呃……你看,你害我忘記要講什麼了!」
「我們演的假戲是怎麼接回了原來的軌道?」
「對!」就是這個。「我本來並沒有要跑回台北的意思,可是這個意外的壯舉,反而使我們扮演的熱戀情侶更加逼真。」
「何以見得?」
「因為你跟公司請假。」
「這並不代表我是為你而請。」他要收的爛攤子有一籮筐。
「可是你現在坐在誰身旁?」
他想反擊,卻突然當機。
「也許這對你來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但對很多人來說,這非常的有意思。意思就是︰你真的對我有意思。例如︰大MAN。與其說大MAN是因為看了你瞎掰的部落格才上鉤,不如說,那只能引起他的注意。我的方法,卻引起他的行動。」
「你有過什麼方法?」全是瞎貓踫上死老鼠,新手的好運。
「我方法可多了,只是施展得很隱密。」不容易被人發現。
他輕噱,轉望窗外白雲。「你若說是你假戲真做,還比較有說服力。」
「是嗎?你也這麼認為?」
她又在樂什麼?
「那就當我確實是假戲真做吧。」她以開心回報他的怪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要怎樣很投入地假戲真做?」
「你有什麼建議?」他疲憊地挑眉,顯然她早有底案。
「我們可以吃同一份餐點,喝同一杯飲料,穿同一種款式的衣服,戴同一種廠牌的手表,用同樣的手機,講同樣的話——」
「什麼同樣的話?」
「你有沒有喜歡我?」
他再次當機,被她突如其來的怪招怔住。
「有沒有嘛,有沒有?」她興奮地殷殷期待,像個孩子好奇著聖誕禮物。
一時之間,他迷惘了。
他為什麼一直處于莫名的不滿情緒中?因為得知她與大MAN有曖昧的消息?因為目擊她在伊斯坦堡度假時太刻意的招蜂引蝶?因為看到她和霍西雍在派對上的卿卿我我?因為查到這之外她還有個談婚論嫁的男友小路?因為探出了她在學校的赫赫花名?
他究竟在氣什麼?這有什麼值得在意?
「你有沒有喜歡我?」
甜甜的笑靨,甜甜的撒嬌,甜甜的冰淇淋,甜甜的回憶。驀地,他好笑起來;好笑于自己的莫名其妙,好笑于情勢的無法預期,好笑于她的毫無章法、隨時失序月兌軌,好笑于這麼直接的傻氣質詢。
「你有沒有喜歡我嘛?」快說呀。
他不回答她,只探手到她長發內的後頸,揉著細女敕的肌膚,傾身吻上她的唇,反復吻著,不斷地吻著,纏綿不休地吻著,拿她沒轍地吻著,終于卸下憂慮地吻著,愛不釋手地吻著,暫且不跟她計較地吻著,從容悠閑地吻著,好久不見地吻著,縱容地寵溺地吻著,忘掉一切煩惱地吻著,旁若無人地吻著,任她予取予求地吻著,公主王子童話故事般地吻著,連綿到世界盡頭地吻著。
何必再氣?何必再怨?何必再急?何必再忍?
這甜甜的唇,甜甜的吻,甜甜的纏膩,輕輕巧巧地就凌駕了一切。
他們相吻,隨時相吻,隨處相吻。
在等待入境的路上走著走著,他倆就不自覺地相吻。談話的時候說著說著,他倆就不自覺地相吻。西班牙絢麗風景看著看著,他倆看到了彼此就不自覺地相吻。聊天之前相吻,聊天之間相吻,聊天之後相吻,動身之前相吻,動身之際相吻,不再移動將要安頓時相吻。四目不經意交接時相吻,兩人之中有一人忘了矚目另一人時,必須相吻。兩人正各忙各的,沒空顧及彼此時,更要相吻。
不需吻得很濃,不需吻得很色,不需吻得很久,更不可以吻得很敷衍。必須要吻得很甜,吻得很真,吻得很香,吻得很美。
你有沒有喜歡我?
美麗仰望的明燦大眼,總會回映著他笑而不語的容顏。
他正身陷不可思議中。前一刻還在斗氣,公私不分,下一秒馬上膩在一起,繼續公私不分。隨即又各自忙碌,中止公私不分。然後又丟下手機中沒完沒了的正事,回頭耽溺于公私不分。
苞人同喝一杯可樂,是件超乎他經驗與理解之外的奇事。而且,還被公主殿下要求只能用同一根吸管。吃同一杯冰淇淋時,只準用同一只湯匙。
他應該會很在意禮貌和衛生問題,可是當他含入才被她小牙齒咬得亂七八糟的塑料吸管時,他笑了,什麼都不再介意。有某種比飲料更甜、比氣泡更輕盈、比冰塊更沁涼的什麼,順著吸管跑到他心里,淘氣地偷偷躲在其中一隅。
他知道誰偷偷躲在那里,卻不揭穿這個小游戲。就讓她繼續頑皮躲著,就這樣一直待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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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的加泰隆尼亞,依舊閃耀著西班牙的熱情陽光,曬得她小臉紅通通。
「我贏了。」他與她對坐在快餐店的窗邊座位,以手機游戲相互較勁。
「怎麼可能?」她怔住正要啃下去的酥脆雞腿,趕緊擦擦手指奪過手機。「你怎麼會連贏我這麼多次?」
他之前明明輸到爆,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我剛開始只是不熟悉,玩幾次就大概知道它的游戲邏輯。」他揚著勝者為王的得意,拎走她原本就要到手的炸雞腿,大快朵頤。「快點,我們講好的,輸的人就得招供自己的事。」
「可是……」她比較想听他的事。「好吧……」
願賭服輸。
她想了想。「我打算努力存錢買個夢幻小島——」
「那個已經講過了。」
「我轉讀生物科技做基因工程實驗的事?」
「結果是不了了之。」從實驗室沒日沒夜的囚牢生涯中,越獄逃月兌。
「嗯……」傷腦筋,連那些也講過了。「我的初戀情人?」
「我需要知道嗎?」
呃啊,好陰森的眼神。「好吧,那我跟你說我是怎麼被大MAN找上,開始玩這種特務游戲。」
他一派悠閑,怡然享用桌上快餐。但心底,高度警戒,波雲詭譎,洶涌翻騰,食不知味。
她竟然就這樣全都招了,毫無保留地掀底。
「很多企業都會趁那個時候到學校里征才嘛,大MAN也是以這樣的身分進來。可是他找人的標準很怪,像我,擺明了就只是閑混的廢柴,一點也沒有想要進大公司出人頭地的雄心,他卻說他需要的就是我這種人。」
她邊聊邊抽弄可樂杯蓋上插立的吸管,像玩小提琴似地拉上拉下,摩擦出難听的塑料噪音。
「然後大MAN幫我做了好多種測驗,要我上一些強化反應力的課程,還有語言課程,隨時測驗,弄得我好煩。就在我快要不想玩的時候,大MAN派我去執行初階任務。」
「什麼任務?」
「送東西。像郵差一樣,只知道要送東西,不需要知道我在送的是什麼。」
「萬一是違法物品呢?」
「你不也是正在交易違法的貨件嗎?」
天真之中,幾許落寞,似乎失望于原本美好晶透的游戲,被狡詐的私欲攪弄得混沌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