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懂畫,但我認字。那些仿冒品就是敗在題字!」
「而你的判斷老是敗在自以為是。」
「哎喲哎喲。」好了好了。「算我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我收回前言。」貴妃沒轍地舉手投降,晨晨只好暫且跟阿努比士休兵,兩人卻還在背地里擠眉弄眼地沉默對杠,互不相讓。「晨晨有在練字是嗎?」
「她那叫涂鴉。」
晨晨一扁小嘴,滿臉不愉快,不盡然是在作戲。
你這寫的是什麼東西,啊?涂鴉嗎?
這戲距離真實太近,不小心會觸動到她的傷疤,令她惶恐。
「你家也收藏嗎?」
「啊?呃……」貴妃的笑問,還一時真把她給問傻了。「我家……沒有。」
斌妃瞇眼傾頭,了然于心地莞爾,似乎頗能認同她的低調躲藏。但她沒有,全然是實話實說。在一出假戲里說真話,說得再真,也仍是假。
「我們家小痹,一直都很乖,難得看他會這麼不爽地跟女士對嗆。」
「我們不是很合得來。」晨晨抿唇勉強一笑,肺腑之言。
「是嗎?」貴妃不以為然地瞟眼一呵。
「晨晨什麼都好,就是調皮,又愛臭屁。」阿努比士陰險地在貴妃耳旁打小報告。「她高中時仗著自己有點小天分,就拿自己臨摹的字帖哄騙她爸,換走了真跡,東窗事發後被她爸打個半死,哭到左鄰右舍都知道這件模事。」
「哎喲我的天哪……」貴妃捂著右頰笑到不行。「這是何必呢?」
「老羞成怒吧。」阿努比士頗能同理大男人的小尊嚴。「晨晨就愛跟她爸作對。所以她每逢被逼去參加書法大賽,就拿一手好字去寫當日青菜批發價格每台斤多少錢啦,或寫什麼本期大樂透開獎號碼之類的。媽你如果是評審,你會不會吐血?」
作踐國粹至此,罪無可赦。
斌妃樂得花枝亂顫,晨晨卻寒毛直豎,笑容僵愕。阿努比士怎會挖到她的隱私?底牌都被他掀了,這戲還能演嗎?難道他根本就無意執行任務,只想整她取樂?
他怎麼可以擅自暗查她的背景,侵犯她的個人領域?
「晨晨是有點本領,也有她的創意,可是老愛發揮在很爛的時機。她以前玩的那些破格書法游戲,當年被師長念到臭頭,覺得她簡直是擺明了要造反,挑釁權威。結果咧,這幾年日本書道界最哈的正是這種創意流的東西。」
「哎呀……」好可惜。
「所以我說她笨,該堅持己見的時候卻弄種屈從,該客觀評估的時候卻武斷得要命。」總在不恰當的時勢逞英雄。
「晨晨現在還有在寫嗎?」
「不……沒有了。」她不喜歡這種惡毒的小把戲,完全不顧他人感覺的譏嘲。「對不起,我想去洗手間補個妝……」
「我知道。」貴妃捏握了一下晨晨發汗的小手。「我們不提這事就是了。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覺得鐘老的那些收藏品,敗在題字上?」
怎麼會好奇這個?
「行筆遲疑,墨韻呆滯,而且不夠健勁。」顯然是比照真跡抄錄出來的。「用印可以仿造,用筆卻很難重現真跡的神采。」
「因為你也仿造過?」所以格外清楚?
「那都只是游戲之作,而且我已經不玩了。」她坦然以對。在這方面,全無什麼見不得人的畏縮或閃躲。「您如果需要人替您作鑒定,現在有很多不錯的專家值得推介!」
「不要不要。」貴妃嬌聲嫌棄。「我之前就是被所謂的鑒定家給唬了,再也不敢亂買東西。」
「因為鑒定人員與畫廊是同一伙的,連手賣了我媽一堆高價垃圾。」阿努比士附在晨晨耳邊輕喃,氣息流轉。
晨晨嚇得想閃身,卻被他巧妙地按住雙肩,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頓時毛骨悚然,本能性地想逃。不可以!她已經逃避過一次了,躲入楊的庇護中。結果,無能的自己依舊無能,只有拔腿就跑的功力愈來愈高竿。她不想繼續窩囊下去!可是……她很怕,真的很怕!怎麼辦?
箝在她肩頭上的雙手,暗暗撫摩著掌中細膩的膚觸,連同其中隱約的戰栗,都是他悠然品味的一部分。他知道如何對付自己的母親,也知道Eugene想藉他打通的管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晨晨又頗耐人尋味,好吧,就豁出去陪著玩了,享受支解她的樂趣。
這是一副相當完美精致的骨架,血肉之軀,包覆著盛載的靈魂。特別是小巧頭顱里隱藏的腦,竟然可以感應出他的心思,令他著迷。
晨晨都快嚇死了,趕緊假笑。「這里好熱喔,我看我臉上的妝都快熱到糊了,不去洗手間整頓一下不行。」
「這樣吧,晨晨。」貴妃想了想,輕輕握上晨晨的小手拍撫。「我最近要參加一場私人收藏的預展,對方名額限制很嚴,你就和小痹一起來,幫我看幾件東西。」值不值得下手。
晨晨一時還沒听懂,以為只是要她順道幫個忙。「可以啊!」
「媽,邀請卡。」阿努比士沒力地提點。「人家認你的臉就會放行了,我們這種無名小輩沒有邀請卡哪進得去?」
「好吧,那我們就三人一起約個……」阿努比士不知在母親耳邊咕噥了些什麼,她拿他沒轍地意思意思白他一眼,欲著訕笑,甩甩食指,才轉向晨晨。「我把邀請卡放在小痹那里,我們就在預展會場見了。」
她疼愛地拍拍晨晨上臂,優雅而去,與各家內人們合拍定裝照。
邀請卡?就是Eugene要她務必盡快弄到手的邀請卡嗎?她這麼順利就達成任務了?她不可置信地抬望一旁的阿努比士,他淡淡挑眉,算是回應︰沒錯,弄到手了。
嬌顏剎時喜出望外,藏不住情緒,開心得不得了。
她達成任務了!她終于安全達成了她的最終使命,打通了這條管道。所有的特訓成果,在此可以正式告一段落,名單與人脈建立完工!
雖然跟阿努比士分享這份喜悅滿糟蹋的,但她目前實在忍不住歡欣的朵朵笑靨,大方相送,只差沒撲上他來個大擁抱。
「太棒了!真的嗎?」她緊握阿努比士恭賀的手。
「是的,你成功唬倒我媽了。」
「謝謝啦,都是你在旁邊推波助瀾的功勞。」她才能如虎添翼。
「記得出席時的規矩。」別功虧一簣。
「當然當然。」這已經沒她的事了,她當然不會出席,但她會記得提醒將代為出席的Eugene這一句。「那麼邀請卡就請你轉交給!」
「我不負責轉交邀請卡︰那是你的職責。」不是他的。
「噢。」她一整神色,斂回自己的得意忘形。「也對,那麻煩你現在就拿給我吧。」
「這麼急?」他順勢探往西裝口袋。
「我不想再拖。」
「好吧,就交給你了。」
「謝!」她還沒謝完,就被擱在她掌心的東西愣住。
飯店房間的鑰匙。
她差點失手把鑰匙惶惶甩掉,彷佛他擱到她手上的是只濃毛大蜘蛛,驚得她慘無血色。怎麼會遞給她這種東西?他這是什麼意思?
回應她的,是他一派漠然的溫柔。「要我先上去等你,還是你先上去?」
不開房間,就別想拿到邀請卡。
怎麼辦?任務就差這麼一步,為何突然又陷入進退兩難的僵局?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行?
「別傻了,你以為那種私人場合會有那麼多渠道給阿狗阿貓混進去?」他輕呵。「我媽砸了多少錢,當了多少年的冤大頭,才弄到那個圈子的入場券。你呢?你付過多少學費?花過幾分鐘的工夫?」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