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看到什麼喜歡的,請盡量下手,別客氣。我還可以幫大家跟我老婆講個人情價,看看能不能打個八折九折之類的。」
貝翎故作不齒。「你怎麼變得像個跑業務的,油嘴滑舌。」
「疼老婆嘛,當然要想盡辦法讓她高興?。」表弟嘻皮笑臉地改用中文咕噥一句︰「貝翎,這家伙超帥,難怪俞慧東會不爽你跟他走太近。」
要不是人家就站在眼前,她真想賞他一記白眼。
「弟,我要香檳,順便幫人家也拿一杯來。」
「你要什麼?」
「馬丁尼。」
「沒問題。」表弟像店小二似地殷勤跑腿,不知不覺地被貝翎支走。
才支開了表弟,周圍馬上擁來名媛名模,向貝翎身畔濃眉大眼的帥哥搭訕。不一會工夫,大家就已打成一片,嬌笑聲四起,把貝翎擠到一邊去。
她無所謂,帶人來就是希望他玩得開心,輕松度過在台北的最後一晚。她在衣香鬢影的人海中,游往展示的玻璃箱,觀賞設計前衛的作品。嬌艷典雅的容顏,被玻璃箱內的展示燈光映照著,成為另一種令人覬覦的展示。
他由倫敦而來,正是為她而來。之所以放棄其他優秀的代理商,將父親旗下搶手的商品授權給她,完全是幌子。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要親近她,仔細確認,深入探查。
沒錯,就是她。他虎視眈眈了這麼多個日子,終于等到她戒備松懈的此刻。
人多的地方,並不會帶來多少安全保障,反而為危險帶來最佳的掩護。
「貝翎。」
她迎聲轉望,微瞠美眸,嫵媚靈動的風韻像幅鮮活的畫,純淨而無防備,不知道自己正面臨什麼樣的危險。
「怎麼不繼續享受美女們的擁戴?」她怡然調侃。
「那種日子我常常過。」此地佳麗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世上美人多得是,絕大部分美得像張紙,沒有深度與層次。「我現在只對特別的目標有興趣。」
「你本身就很特別了。」長得不像英國人,卻有濃濃英國味。
「現在擁有英國的人,不一定需要英國的血統。倫敦最負盛名的Harrods百貨,早已經不是Harrods家族的,也不再是英國人的。」只是經營者采取平靜無波的手法,持續表面上的大英帝國傳統。「實際掌權的,是我們這些外來者。」
貝翎微怔。「我去倫敦時都會去逛Harrods,那里幾乎是另一種地標了。可是我不知道它的持有者不是英國人。」
「這個地標已經是我們回教徒所擁有的。」他淺笑。「那些廣義上的基督徒不但漸漸丟了他們的信仰,也漸漸丟了他們的土地,一點一滴地落到別人手中。」有形無形的,盡都淪落。
好大的議題,但她實在沒有什麼切身之感。
「還記得十幾年前車禍過世的戴安娜王妃嗎?」
「我小時候很迷她。」全球最有氣質的美麗王妃。
「要不是那場車禍,她可能早就嫁給與她同車喪生的男友——我們家族中十分優秀的男子。那樣的話,英國就會在它的國教體系內,破天荒的產生一位回教徒王妃。」
「為什麼?」
「嫁給了回教徒,就得終生成為回教徒。」沒有第二條路。「你呢,貝翎?」
她抬望他,深具中東色彩的鮮明輪廓。「我先生沒有什麼特別的信仰,所以還好。」
「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你改嫁給回教徒呢?」
「我先生沒有出什麼意外,我也沒要改嫁給任何人。」她不欣賞這種逾矩的玩笑,有失分寸。「我有點累了,可能得早點回去——」
「不急,貝翎。」
他淡淡鉗住她細女敕的上臂,俊秀的金邊眼鏡上反映著她不安的錯愕。四周氣氛奢華喧囂,她和他在玻璃燈箱前的一隅,卻迅速陷入詭譎。
禿鷹盤旋聚集之處,下方一定有獵物。
「法利德。」一名東方男子輕喚他,悠哉擁往他這里。「搞定了嗎?」
「就是這個陸貝翎。」終于抓到這鮮女敕可口的小妖姬。「要不是我手下那兩個笨蛋,我一年多前就已經抓到她了。」
「明早就帶回倫敦?」
「不,我要帶回埃及。」好好私藏,盡情享用。
貝翎大驚。他們在說什麼?
「你們到底是來干嘛的?」不是來看珠寶設計展的客人嗎?
「陸小姐,不記得我了?」東方男子挑眉,以中文道。
和她一樣的亞洲面孔,和她一樣的中文口音,似曾相識,卻又印象模糊。她之前常接觸產業雜志及報導,也跟父親參與過一些商展及聯誼會。這個人她不熟,但也不陌生,好像是某一家的基金經理人,名字很怪,在業界小有名氣……
他流露非常令人舒服的笑容,慨然抽出西裝口袋內的墨鏡,戴在清逸的臉上。
閃電般的記憶,猝地劈進她的震愕里。
記憶飛馳,如狂風橫掃大地,浮扁掠影,疾速閃過龐雜重疊的畫面。
在阿聯國,在沙漠飯店內,在伊斯蘭穹頂下,在富麗奢靡的長廊盡頭,在遠方傳來正午的廣播聲中,在驚慌逃亡的腳步下,在豁然開敞的電梯門外,在她重重撞到自己生命中那一個人的瞬間——
你還好吧,小姐?
不好,她一點都不好!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人都不見了?!
因為現在是祈禱時間。
對了,她怎會忘了。先前的危機,因著這一救援,她暫得解月兌,雙腿頓時發軟,差點癱滑到地上去,還好有這只巨掌一直穩穩地攙著她、支持她。
我看這位小姐情況不大好,我先送她去飯店的醫務站。
啊,慧東。她深深相信,慧東那時是真心要幫她的,即使現在,她還是相信。不管他先前是什麼來歷,後來又有什麼目的,他那一刻的關切與援助,再真切不過。怪不得,她心頭常常縈繞這令她悸動的剎那。最真、最善、最美的一刻。
車子還要等一會才到,我會盡量準時趕回來。
那時慧東一面扶著她,一面回頭對正淡淡戴上墨鏡的友人如此交代。那位戴上墨鏡的友人,此時此刻,正以相同的模樣與她對峙。
「你好,陸小姐。」極其悅耳的低語,帶著輕輕的笑意。「你終于想起來,我們不是初次見面了?」
「十八,走吧。」法利德抽出襟口內藏的一小避香水,以指尖挑開封口。「我的東西已經到手,不必久留——」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就發出巨大的傾倒爆裂聲。頓時場內尖叫聲四起,萬眾矚目貝翎和法利德等人所站之處。
法利德驚瞪貝翎,貝翎正冷冷敵視著戴著墨鏡被喚作十八的男人,而他,墨鏡上反映著被貝翎一手推倒的展示用玻璃燈箱,砸爛了一地碎片,毀了其中精巧的珠寶擺設。
身為設計師的弟妹先是嚇傻了,遠遠奔來,一見滿地破碎閃爍,幾乎嚎啕崩潰,對著貝翎哭到罵不出完整的字句來。保全人員、飯店場務,第一時間全都到位,隔開飽受驚嚇的貴賓們,緊急處理場面。
十八淡淡地垂頭莞爾,法利德則仍在錯愕中,不敢相信自己才到手的獵物,怎會這麼輕易地又飛了。
「不錯,陸小姐,你很有利用主場優勢的智慧。」
「你應該是慧東當時的客戶,沒事去幫這個法利德做什麼?」她刻意以中文低問,撇除法利德的干擾。
「因為慧東跑了,我要利用法利德,才能逮到他。」有時最好用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好友不見得最了解彼此,仇敵卻對對方了若指掌。
慧東跑了?「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