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對方不是有惡意或看輕你,只是他所知道的表達好感的方式,就是。」好友趕緊緩和她的情緒。
「那就跟我結婚啊!」
「入贅的代價對他來說,可能有點高。」
「所以我只值得他上床,不值得他入贅?」
「貝翎,你在急什麼?」
她的激憤突然凝結。她……有在急什麼嗎?
「你嚇死我了。」好友支開身後的美容師,愣愣起身。「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啊。」她會出什麼事?
「你一定有。以前我們講這種事的時候,你都笑笑就算了,現在卻變得好奇怪。」常常反應過度,讓原本輕松的瞎串突然肅殺萬分。
「我這是……」她不自在地思忖一陣。「想用比較慎重的方式來看婚姻。」
「是嗎?可是你在談婚姻對象時,好像在談投資交易。」由市場表現來決定績效,或以絕對報酬為操作目標。「感情呢?對于婚姻,你怎麼完全沒提到感情?」
她大愕,像是從沒听過這種字眼。
「你的感情為什麼好像都鎖起來了?」一觸及關于感情的事,她就變得好沒感情,非常尖銳。「我想陸媽媽最近一定很受傷。」
「我怎麼會傷我媽媽?」她這麼愛媽媽。
「她一直充滿感情地為你的婚姻做安排,因為這是最浪漫、最有感情的夢想。你的態度是怎樣?」
她無法回答,但她真的不想傷到媽媽。她一直盡量順媽媽的意,讓她開心……
「陸媽媽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你幸福,可是最近的你實在不怎麼幸福。」連帶的使她身邊的人壓力也好大。「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感情鎖起來?」
那不是很痛苦嗎?
「我沒有,我只是……」
她起身比手畫腳地,雙眼圓睜,抿唇咽喉,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麼,淚珠卻翻滾而落。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對勁,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事。她以為自己很平常,跟以前一樣,沒有狀況,周圍的人給她的回應卻不是這樣。
那她究竟該如何是好?
小臉皺起,忍不住抽泣。情緒失控了。
好友替她倆圍上浴衣,擁住她,讓她伏在好友肩上盡情宣泄。貝翎不願意說,她也沒辦法。可能是貝翎還在受傷當中,無法面對傷口,也可能貝翎根本就還沒意識到自己受傷了,心靈血流不止,自己還茫茫然不知為何很痛、很虛弱?
她只能本能性地否認她受傷。她很好,一切正常,都在掌握中。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感情鎖起來?
沒有,她真的沒有。是有人把她的感情統統奪走了,害她沒有辦法愛自己,沒有能力愛別人,剩下的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空殼。她知道周圍的人都很愛她、呵護她,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回應。
不是她不願意回應,而是她無能為力,徹徹底底地無能為力。
誰來救她?
她好痛苦,卻又逃不出去,陷在沒有感情的軀殼里。
她恨他,恨那個剝奪她感情的人。他徒手捅進了她的胸腔,挖走了她賴以為生的心髒,只留下鮮血淋灕的洞,空空地持續涌著熱流,補不回來,也沒得救。
為什麼她的心會被拿走?起碼也得給她一個理由。她想不通,這不可能,根本不合理。她看過听過讀過的感情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她怎麼可能任由那個男人主宰她的感情?她沒有允許過,也沒有認同過,可是事實卻刺目地展在眼前。
她的心不見了。
她該怎麼辦?
愛她的人給了她那麼多的愛,她的心口卻仍是一個淌著血的洞。一垂眸,就看見自己模糊的血肉,斷裂的骨頭。她還活著嗎?或者她早就已經死了?
她的靈魂常常飛往遠方,去尋找失落的心。嚴酷的烈日與強悍的藍天,千百年不變。迷離的古城,干熱的風,炫目寂靜的伊斯蘭幾何圖紋,遙遠的地平線外傳來祈禱聲。她尋尋覓覓,他人在哪里?她的心就在他手里。
貝翎……
乍夜時分,她常常驚醒,睡不安寧。舒適溫暖的家,柔和的浮雕夜燈,高科技的安全系統與嚴密的豪宅華廈警衛,都擋不住幽魂清冷的嘆吟,穿透層層時空的包圍,呼喚著她,提醒著她︰她的心不在她這里。她想忘也忘不掉,想逃也逃不了。
而且她的身體深深思念著,焚燒著,吶喊著。
和她相親的眾多男士中,有幾個頗有可能性的,她也曾試著去交往過,或許對方就是和她步入婚姻的伴侶。他們為她潛藏的魔性痴迷,受她的艷媚氣質宰制。相親場合之外的踫面,她依舊端莊典雅,但保守的衣衫總是緊緊貼著她的曲線起伏,折磨著各路的王公親貴追求者。最妖異的是她的唇,即使是社交場合禮貌性的一吻,都令他們在錯愕中被攫走了靈魂。光是她輕輕吻上之前的幽幽氣息,就已醉倒他們,任由她嬌柔降服,再失落地丟棄。
不是他。
鮑主令他們徹夜難眠。
有的男子不畏艱難,努力追求,但她都淡淡地以入贅為武器,嚇跑了這些仿?英勇的仰慕者。父親只說要入贅,她卻任意地溫柔濫用這項御令,暗示著他們,進了她家門的不是駙馬,而是下人。身為下人,就要懂得分寸。
她以前不知道她是大小姐,還笨笨地努力與人打成一片,誠懇親和。有人卻讓她領悟到,原來她再怎麼表達善意,也免不了被人視為施舍。
好吧,既然如此,她犯不著再折騰自己。她本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你這麼想是沒錯啦,但作法有點太過火。」
與她同齡的表弟一身新郎禮服,和她坐在飯店中庭的露天花園,背著老婆偷抽婚前最後一根煙。
「我朋友里有幾個也很想追你,可是你條件開得那麼苛,姿態又擺得那麼高,實在沒幾個男人追得起。」一個成天拿高檔跑車當代步工具的嬌嬌女,外加不經意的奢豪舉動,挫傷不少中產階級的芳心。
「我很驕傲嗎?」她無奈淺笑。
「你像是故意的,在報復著什麼。」哎,有這麼出色的表姐,他又何嘗不得意?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愈來愈古怪。「我是覺得啦,姨媽幫你安排的那些相親對象之所以一一陣亡,是因為他們太弱了,根本鎮不住你。」
「他們都優秀得很。」否則哪過得了相親的最低門檻。
「你少來了。」還一副楚楚可憐的假相。「你的嬌弱只在外表,里面其實強韌得很,打都打不倒。上海那里的流言我也听說了,那麼難搞的團隊你也撐得下去,要不是你乖乖听姨丈的話回台北,他們不知還得花多少心思才斗得走你。」
「是嗎?」連表弟也听過那些無聊的風聲,真是壞事傳千里。
「你是吃了悶虧也不吭聲的硬漢,心里自有盤算,你那個堂哥大少則是被人踫到一根寒毛,都得大鳴大放的幼稚家伙。我看他在那里會死很慘。」待不久的。
「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爸也不太插手這些。伯父的兒子該由伯父去管,爸對他的提攜已經仁至義盡。」所以請別再抨擊爸只會寵自己的女兒了。「他們都已經佔盡優勢,還想怎樣呢?」
「你的消息很不靈通喔。」表弟一臉怪相。「姨丈最近小動作很多,好像想來個絕地大反撲。」
她微愣。「我沒注意到那些。」
「那當然,光是相親爭霸戰就可以絆住你了,而且姨丈這些布局也好像有意背著你。」不想讓她涉入。「你好好運作基金會就行,經營家族的企業形象。反正公益費用形同廣告費用,花錢就是為了打造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