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趟單純旅程,一點也不單純。
不過,這些都將結束了。至于這套西裝……
丟了它,這也未免太過相信魏君士的片面之詞——她和他之間甚至還稱不上認識。留著它,心里又七上八下,不知道里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會不會因為里頭夾帶一幅贓品,而在海關檢驗時被逮捕?
啊,好煩。所有的迷惑,一圈又一圖地重重圍困她,找不到出路。
正當她沮喪成一團時,餐車的女服務生送來了水和藥。她莫名其妙,怎會有這麼奇怪的服務?
「與您同行的先生說,您身體有點不舒服,要我給您止痛藥。」
她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正不自覺地捂著下月復,不知這一路上有意無意地捂了多少次,試圖舒緩。
連她都沒留心,他卻注意到了?
幸好,他在走後才叫服務生送藥來,不然多尷尬……
回到臥鋪車廂的豪華雙人艙,他已在上鋪入睡了,讓她偷偷松了一口氣。看他掛在艙房一旁的西裝衣褲,她有點猶豫。要穿著這緊身小禮服睡覺嗎?可是她這一月兌就全果了……
「火車到站前,我會提早叫醒妳。」打點衣裝。
夜燈幽微的黑暗啞吟,嚇了她一跳。他……他是醒著的,還是在夢囈?
「妳只有四個小時左右可以休息。我已經通知朋友,在法蘭克福替我們買好機票。順利的話,明天此時,妳已經人在台北。」
听他這樣輕喃,遙遠的台北仿佛近在眼前,事實上,陌生的歐陸仍深深地將她包圍。
此時此刻,她除了他,別無依靠。
她小心翼翼地在毯子里褪下小禮服,就放在自己枕邊,隨手可得。
雖然,她並不是個唆的女人,但總覺得有些話非交代不可。而且,他好像比較沒那麼可怕了。可能是因為夜深的關系,可能是因為疲倦的關系,也可能是因為……
「我想先……說明一件事。」會、會不會太小聲了?幾乎被火車的行進聲壓過。「我們、我們在盧加諾的飯店、的事……」
「純屬意外——」
她在毯子里悚然一怔,一時分不清楚,他的囈語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是在問她是否是這種看法,還是在劃清他自己的界線。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毯子有點薄,會冷,不自覺地縮肩蜷起身子,寒意太深。
某種莫名的難堪,讓她不敢再去想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可能性,也慶幸他剛才打斷了她的下文,沒讓她把話講完。否則,要是給他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麼,被他恥笑也就算了,她拼湊不回自己打碎一地的尊嚴該怎麼辦?
對了,她不是很向往潔兒的瀟灑嗎,她這一周假扮潔兒不是扮得很好嗎?做自己實在太無聊,因為她本身就很無聊。然後呢?現在還想在魏君士面前表演她這個人到底有多無聊?或者……
「沒錯,在盧加諾飯店的事,純屬意外!」
幽暗蒙朧的氣氛中,她語氣突轉,不自然地輕快聲明。
「我想、那是……一下子局勢太亂了,搞得大家情緒都很緊繃,所以就會做一些很反常的事。紓解壓力吧,或者是轉換心情。」
沉默,只有她僵持的自得其樂。
為什麼都沒有回應?他睡著了嗎?
她等了好久,仍是死寂,陷入一出無聊的獨腳戲。
難得耍帥,卻落得自討沒趣。
黑暗中,心思逐漸沉澱,可以暫且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
其實……她很介意他們之間的事,很介意很介意很介意。那不是單純的酒後亂性,應該是酒酣耳熱之際,她沒有余力去掩護自己對他的好感。神智昏過頭,分寸過了頭,依賴過了頭,變成廉價的關系,糟蹋了原本隱約的美好悸動。
她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有處女情結,只是從沒想過會給得那麼草率。現在,心中好像丟了什麼,沒有任何交代,沒有任何結果。
只有失落。
寧靜的深夜,火車疾行的規律聲響,緩緩籠罩她的意識。像是某種怨百的安慰,載她駛往遠方的夢境。
沒有人听見感傷的聲音,它們悄悄沒入枕畔里,只有極細微的輕喃中,泄漏了濃濃的鼻音。
「我從來……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小小的細語,比耳語更輕,有如唇語,幾近無聲。哽塞不順暢的鼻息,甚至比它更清晰。而這一切,又全都隱匿在厚重的火車行進聲之中。
勉勉強強的呼吸聲,愈來愈徐緩、愈來愈平穩。不再有心思的糾葛,也下再有受傷的自艾自憐、或茫然的空洞。
所有的問題與困難,都沒有獲得解決。但此刻,這一切全飄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
小人兒睡了。
夜依舊深沉,幽微依舊不明、依舊寧靜。驀然一聲低沉輕嘆,泄漏濃郁的沙啞難捱。
他實在搞不懂這女人的小腦袋瓜里,都在想些什麼。而他,滿腦子都在做理性與獸性的激烈抗爭。和這樣的嬌女敕艷娃同行,要是無動于衷,那簡直不是男人。
他幾乎無法想起自己這趟旅程的目的,被她控制了思緒,想的盡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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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他們抵達空曠寂寥的法蘭克福火車站。
迎接者凌厲冷冽的神情,讓她戰兢。這人……是要來逮捕她入獄嗎?
「你嚴重遲到。」金發帥哥肅殺譴責魏君士。
「路上有事耽擱。」
「我大概猜得出是什麼事讓你耽擱。」他毫無溫度的藍眸一掃,懾得迪琪莫名其妙。「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竟然手機關機。」
「我手機沒電。」
「而且故意不積極處理。」
「現在是怎樣?」魏君士轉過不耐煩的身勢,調眼對瞪。「要在這里繼續興師問罪,還是先送我們去飯店休息?」
對方始終繃著俊臉,不悅地抽出一封信。「你要的機票,今天中午華航班機,直飛台北。」
「謝了。」
「我必須坦誠,我沒料到你會是這種半途離開商展、跑去跟女人廝混的家伙,太不負責任。」
他根本沒在听,懶懶檢視著他倆的機票。
「你隨便更動計畫,害得我整個行程跟著壓縮。你是突然發什麼神經?」讓他倆多年的完美默契出現裂痕。「你不是說過你不會再管潔兒的閑事了嗎?每次她一來電,我們就有事情被搞砸。」
「她不是潔兒。」
金發男子不友善地愕瞪迪琪,她只能惶惶杵著,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明淨的車站地面會映出她裙底的一無所有。
她听不懂他倆唇槍舌戰的德文炮火,但听出他們正在提潔兒。
「那天打電話要你去米蘭的明明是潔兒。」
「我們又被搞砸了什麼事?」
「陳昨天從中國來電,說終于跟省委書記約到了時間,問你去是不去。」
「啊……」魏君士扼腕,橫掌捂在額上,揉按發脹的太陽穴。
這下真的是損失慘重了。
但現在懊惱也挽回不了什麼,一切都得重新布局。
「我們先回飯店,你的Blackberry借我。」
一路上,車速無上限地狂飆勁馳,前座的男人們一面聒噪交談、一面以掌中的Blackberry收發甲E-mail,與世隔絕,後座的迪琪則抓死了車窗邊的把手,飆到三魂飛了七魄,血液逆流。
德國無速限的高速公路,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天堂,但對她而言形同地獄,生死全在一瞬間。
距離回家的路愈近,愈驚險駭人。
不要緊,再忍一忍,這一切就都結束了。等她回到台北的家,就可以好好喘口氣,打開她熟悉的古典音樂電台,泡個舒舒服服的澡,喝杯溫熱過的香醇牛女乃,上網和好友們聊天,處理一下信件,準備一下隔天上班要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