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竟然沒有。一如他來時的悄悄,去時也無聲無息,留下她身後的空曠與陰涼。
以及空虛。
「為什麼會這樣?」她絕望地茫然自語,遠眺挑高客廳外的碧翠山谷。
她家老鄰居——樂樂的大哥康凱林也絕望地茫然自語,「是啊,為什麼會這樣?」
他在家好端端地跟現任女友調情到一半,就被曉淤這位美艷芳鄰的來訪打斷。她那副如泣如訴的嫵媚慘狀,以及短褲背心的超辣家居打扮,當場摧殘了現任女友扁平的自信心。
一聲「凱哥」外加柔情萬千的嬌喃傾吐,完全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
「凱哥,我是不是不可能再喜歡上李維祈以外的人?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對異性完全沒感覺,對他的接近卻常常感到觸電?」
他擰眉閉眸,無力長嘆。「我不知道。」
「康凱林,你自己說!」女友暴喝。「如果你們真的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她干嘛要故意穿得這麼性感跑來跟你撒嬌訴苦?!」
「我不知道。」
「你覺得李維祈是真心向我求婚還是年紀到了,就隨便找個對象湊合湊合?」
「我不知道。」
「我在跟你交往之前就已經講清楚,你是我第一個想認真交往的對象,所以你也要把手邊的異性清乾淨,認真地跟我經營感情。現在卻跳出這個女的凱哥凱哥地嗲個不停,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給她講清楚!
「我、不、知、道。」
「凱哥,我很擔心我真的會再一次被李維祈吸引,可是我已經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樣的打擊。而且他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為什麼他當年要之音姊而不要我,現在又回頭撿他自己拒絕過的人。他只當我是他交往對象中的其一,我卻把他看做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他到底算什麼?連樂樂都早忘了他是哪號人物,我又何必這麼死心眼地念念不忘?是我太笨,還是他太狠?」
「我、真、的、不、知、道。」
「別想打迷糊仗!」現任女友可比曉淑悍霸有為多了。「我早就打听到你身旁有一卡車的紅粉知己,說好听只是朋友而已,她們每一個卻都比我還熟悉你。我算什麼?只是你眾多異性朋友中比較近期的一個,還是你心里真正看做特別的那一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約到你家來,卻又在我們談情說愛中放個女的進門哭訴,這樣有多傷我的尊嚴?」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
「對!我就是這樣被傷害的。」曉淑好感動地泣望這位女友。「我最不能原諒李維祈的,就是他竟然在屬於我們兩人的夜晚,找來之前的女友幫忙收拾我們秘密約會的爛攤子。他這麼做太傷我的自尊。有什麼困難是我們兩人同心合意無法解決的,非要他之前的女友出面才能擺乎?凱哥,我比她差嗎?他對我的信賴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嗎?」
「我不知道……」噢,請問到底有沒有人在听他哀號?
「你們男人就是賤!左一個、右一個,要你放開哪個都舍不得,乾脆統統都抓著!」氣煞女友陛下,一重重坐入沙發蹺腿環胸。「我跟你講,你今天非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不要以為我有那麼好對付,跟你哭哭啼啼當個認命的小媳婦就算了。門兒都沒有!」
她憤恨一呸,口水幾乎灼穿了凱哥虛有其表的俊俏臉皮。
「我真的不知道她……」
「你少給我裝無辜!」老娘不吃這一套!
「你何必這麼在意這點小事……」
「這不是小事!」曉淑淒厲冤嚷。「你們男人都以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什麼好在乎的,這種態度更是傷人!就我一個人在難過、在流淚,你們男人卻完全不體諒,甚至還責備女人在發什麼神經啊、一點小事有必要搞得這麼嚴重嗎?」
「耶?」不錯嘛。「小豬,你倒挺了解我的。」
「了解什麼?!」女友咆哮。「她只不過是指出天下烏鴉一般黑,你有什麼好樂的?」
「可是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吵到後來,他都有點搞不懂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這事根本沒什麼值得在乎。」
「誰在乎那些鳥事!」
「那你干嘛跟我發這麼大的火?」
「還不是因為我在乎你!」死豬頭!
啊,原來……
曉淑和凱哥霎時同一陣線,陷入驚愕的白呆。
是啊,要不是她至今都還深深在乎著李維祈,何必被那個舊傷糾纏得那麼緊?
凱哥經大師如此開悟,不禁敬佩臣服,跪在女友陛下跟前搖尾致歉,懇求陛下玉手垂憐。而曉淑,被這份領悟挫得更深。
小人兒寂然轉身,落寞而去。
「喂!」取得完全優勢的女友陛下傲然下令。「你也別死腦筋了,你男人既然回頭向你求婚,就趕快狠狠逮住他!」
少來找她男人的麻煩。
「好歹他找的是你,而不是一長串名單上別的女人。你還有什麼好唆的?」
她知道啊,但是……哎。
心思的糾葛太深,令她鎮日魂不守舍,因而在帶領青少年下鄉短期宣教的當天清早,犯下要命的疏失——
她昨晚開車回家後竟然忘了開車燈,現在電瓶沒電,根本發不動車!
怎麼辦?整個短宣隊的游戲道具、活動看板、麥克風及擴大機等全都在她車上,由她負責開車載往南投。而參與這次短期宣教的青少年,早由大專的輔導哥哥、輔導姊姊們帶領一同搭火車南下,一切工作大家分頭進行。要是人全到了,東西卻沒到,整個下鄉宣教的活動豈不完了?
她毀了!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己一時粗心,就搞砸了大家準備了好幾個月的活動?而且這對滿懷期待的青少年們,會是多大的挫敗?
本來她可以向老哥的車求援,但現在已早上七點多,哥的車卻不在車庫里,顯然他昨晚根本沒回來。該怎麼辦才好?
腦袋慌到全然空白。
她暈頭轉向地胡亂開手機,急急搜往她從老哥手機內偷來珍藏的秘密號碼。
「喂?」電話幾乎是接通的同時就被接起。
呃?她驚呆,這才清醒過來。她把電話打到哪里去了?
「曉淑。」睡意濃厚的啞嗓有著犀利的精明。「怎麼了?」
她愕然瞪了拿開一段距離的手機好半晌,嚴重質疑到底是她的手有問題,還是這支手機有問題。為什麼會撥通給李維祈?
「曉淑,出什麼事了?」醇嗓輕喃,仿佛再大的危機對他而言,不過淡如雲煙。
「我……我的車沒電……」
天哪,超級撞牆。她沒事跟他講這干嘛?
「你人在哪里?」
「家里……」
「我馬上到。」
他說到做到,不過十幾分鐘的光景,就駕著愛車飆越半個台北盆地,由北端的自宅狂駛到南端的深山豪宅,悍然而精確地煞在範家大門。
「怎麼著?」他冷道。
她呈呆瓜狀地一身運動服,晾在車庫前,傻望他一副大將軍率軍開戰的威武霸氣。
「我今天……我現在應該載著這一整車的道具去南投,可是……」
「開我的車比較快。」他甩都不甩她,擦身而過,豪邁踱往她的車後。「閃開,別擋著我搬東西。」
她急急縮到一旁去,不敢招惹正在極度不爽中的冷漢。
她仍在錯愕中,無法回復神智。鄰居家的凱哥就可以幫的忙,為什麼她會舍近求遠,不自覺地打給李維祈?而且她什麼都還沒說,他為什麼會知道她是打來求援的?
不,真正令她芳心震撼的,不是那些,而是他顯然是匆匆套上的輕便衣物底下,竟穿著一雙居家室內拖鞋。他平日工整的短發,此刻亂得分外性感,一看就知道這顆腦袋必是剛從枕頭上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