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他掏掏耳朵。「其實也有一些產品是真的很不錯,可是沒有廣告經費,就只能放在小賣店或超市當廉價品銷售。因為化妝保養品是高感性高關心度的產品,消費者寧可花高價買有品牌的,也不敢對價格公道標示清晰的產品產生信賴。斫以說,表面功夫真的很重要,並不一定需要什麼真材實料。」
好。他不走,那她走。
她好不容易站妥,一直身,馬上彎腰慘叫。
「你跟上次帶去生日宴會的方醫師交往得怎麼樣了?」他坐在草地上伸長雙腿,喀吱喀嚓地啃起洋芋片。
她像個農婦般地苦命除草,他倒好,像個來這里野餐度假的大少。
「我愛跟方醫師怎麼樣就怎麼樣。」她都已經解釋到想一頭撞死算了。隨便大家怎麼想,她不管了。
「你不是還滿三貞九烈的,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容易寬衣解帶?」
亂講!「我哪有什麼……」
「以前邀你住到我家來時,你多冰清玉潔啊。」好懷念她那時候迂腐的高貴情操。
「現在卻隨隨便便就跟男人同居起來。」哎。
「我哪有跟人同居?」太惡劣了。
「教會的人說的。」
「我那是跟人分租同一間公寓!而且那是我房東的外甥,北上念大學沒地方住才暫住這里,跟我沒有關系!」
「他不是常帶同學去開通宵派對?」
「他們開他們的,我又沒參加!」
「喔。」
她氣到臉紅脖子粗,他卻悠哉游哉,享受藍天白雲和零食啤酒。可惡,她沒事跟他解釋那麼多干嘛?底細都給他模清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草皮我已經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他去邀功出風頭吧。「我先走──」
「這樣的話,兒童劇布景就不能在你那里做了。」
這句無聊自語,輕輕巧巧地就將她釘回原座。
「本來還以為可以用你那里的共享客廳討論布景的設計和道具制作,現在顯然行不通。」他沒什麼大不了地撐臂在臀側,懶懶癱坐。「還是說你的房東很大方,不介意你使用客廳?」
才怪。自從房東的外甥住進來後,公共區域幾乎全面淪為他的天下。也因為謹慎之故,她最近都不太敢像以前那樣,把內衣褲曬在後陽台,只能掛在小房間內陰干。
「我們不可以在教會借個小教室來弄嗎?」
「工友伯伯求我們幾次,要我們別在教會弄了?」
說得也是。他們每次一弄,常常弄到三更半夜,害駐堂的工友伯伯瞠著眼皮等他們離開,才能鎖上大門,安心入睡。
「那怎麼辦?」
俊眼淡瞟。「看妳敢不敢去我家弄啊。」
「我說過了,我再也不要去你家。」自從那次被他耍得團團轉,她就決定絕不再上他家去自取其辱。
「最近繪本系列弄得怎樣?」
「還好啦……」怎麼突然聊到這個?「大家都按著進度在執行,沒什麼問。」
只要她不出聲音,就一切都沒問。哎……
「雁非那本下個月就上市打頭陣。總編非常看並她,完成度跟配合度都很高,這反而刺激到其它小組,也開始沖刺起來。」
弄得好象不是在做書,而是在廝殺搏斗。
「干嘛要死不活的?」
「不曉得……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就是了。」
一只臣掌驀地蓋上她的小腦袋瓜,把柔細短發胡揉得一團亂。
「干嘛啦!」
寵溺的咯咯輕笑低沉揚起,逗弄她仿佛是最好玩的事情。
他霍然大展身軀,倒躺在充滿清新氣味的草地土,盡情倘徉。麗心習慣性地抱著曲攏的雙膝,傻傻坐看身畔躺的這只大怪默。
奇怪,他為什麼問她一堆莫名其妙的事,又沒頭沒腦地結束?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麼有問必答,統統都跟他講?
「喂。」
「嗯?」他愜意得連眼楮都懶得睜開。
「你最近為什麼比較常參與教會的活動了?」
「你去問上帝啊。」
不是啦,她的意思是……反正、總之、就是……
她可以對他這陣子若有似無的接近存有期待嗎?可是這種話一問出口,又好象太輕浮了。
他是叱?風雲的天之驕子,見多識廣,也不乏各色胭脂才女拱繞。她卻是土生土長,一路由女校念上來,畢業後就進入工作的小圈圈,最偉大的經歷是在超市買一包泡面就抽獎抽中一台微波爐。
打從他兩年前自廣告公司離職,開始不定期在教會出沒,就引起各路紅顏高度關注。上自成熟嫵媚的粉領新貴,下至青春洋溢的活潑學子,總有百般漂亮理由可以公然圍著他轉,卻不會自貶身價。
而她長期規畫、精心設計後,好不容易逮著機會鼓起勇氣跟他講了第一句話︰「你感冒好點了嗎?」卻被他狐疑地冷瞥一眼,撂下一句「我死了會記得通知你的。」就走人。
她失落了好久,深深譴責自己的笨拙,可是她也實在想不出其它更高妙絕倫的搭訕,可以引起這位創意狂人的注意。
直到她惹毛了他的寶貝妹妹。
啊啊啊。她數度懊惱得抱頭痛哭,痛恨自己跟他建立的惡劣關系,厭惡自己塑造出的差勁形象。她多希望自己能在他面前有完美的表現,結果盡是完美的失敗表現。
她知道她跟郎格非是南轅北轍、完全不搭軋的型,可是,跟他有意無意地多親近一點,也不違法吧。她從小就是不起眼的乖小孩,一踫到他這種渾身充滿叛逆因子的狂人,就像訓練有素的小飛蛾,急急撲上他這團狂烈火焰。
她打死都不敢告訴別人,自己常對他有非分之想。想他是不是多少對她有點好感,想他是不是認為她滿有與眾不同的優點,是不是有點特別,是不是像她一樣會故作不經意地密切關注對方?
萬一表現得太自作多情,有點丟臉。但是,她又不希望在他心中留有什麼曖昧的誤會。像是……
「其實,我跟方醫師沒有怎麼樣,只是請他幫我挑凱哥的擅物。」
小人兒縮頭縮腦的喃喃自語,仿佛突兀,他卻听得十分明白。只可惜她顧著緊張地抱膝埋首,沒看到他凝眸的執著。
「我只是因為……凱哥從我贊高中起,就一直是我們團契的輔導,帶我們讀書玩樂,陪我們一起成長。所以,我想在他最後的一次單身生日上送他一份大禮,聊表祝福。」
「你怎麼知道這是他最後的單身派對?」篤定在今年非他不嫁?
「那是……」本來還想回頭望他一眼的,听他這麼陰森的口氣,就沒那個膽了。「凱哥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普經跟大家分享過,他規畫好自己一定要在三十歲以前達到年薪三百萬,三十二歲以後結婚,三十三歲生第一胎,三十五歲生第二胎,然後結扎,全力朝年薪七百萬沖刺──」
他差點笑翻。「你這是在背三民主義啊?」永志不忘。
「因為凱哥那時有說,他心目中的對象就在我們這票高中生里。但是他話又只說到這里,沒講那個對象是誰。」
「你以為是指你?」小小鄙視。
「剛開始每個人都這麼想,畢竟他又高又帥,又風趣又體貼,又好有學問好有人緣,可是我知道他說的對象不是我。」
「為什麼?」
「我是短頭發的,而凱哥喜歡的是長頭發的。」
他這下可坐起了身子,對這嘀嘀咕咕的荒謬邏輯大感好奇。「你去留長發不就得了。」
小腦袋背著他搖搖搖。「我不想為了讓人喜歡上我,就特地留長發。而希望對方連短頭發的我都喜歡,不需要我扭曲自己去討好他。」